萤光算影
上QQ阅读APP看本书,新人免费读10天
设备和账号都新为新人

第7章 科举迷局

永徽十八年,四月初八,巳时。

姜明玥盯着铜镜里的男子倒影,指尖抚过下颌新贴的胡茬。许知微举着油灯凑近,发辫上的铜哨随着动作轻响:“姑娘,这胡茬是用槐树皮磨的,申时三刻后会发痒,得用薄荷膏镇着。”

“记住了。”姜明玥转身,接过她递来的青衫,袖口绣着不起眼的竹纹——这是沈砚之暗中准备的“寒门学子”行头。衣领内侧用密线绣着“砚秋”二字,是她男扮女装参加科举的化名。

“户籍文书在这里。”许知微掏出羊皮卷,上面“姜砚秋”的生辰八字与城西典当行老周的侄子完全吻合,“老周收了咱们二十两银子,已在县衙销了原身户籍。不过……”她顿了顿,指尖敲了敲桌面,“沈砚之为何要帮咱们伪造身份?”

姜明玥系好腰带,将荆钗换成玉簪别在发间:“他需要‘姜砚秋’这个寒门代言人,咱们需要科举铺路。不过……”她望向窗外的槐树,枝叶间隐约可见藏青色衣角,“今日报名处若有意外,你立刻用铜哨通知沈砚之。”

许知微点头,从怀里掏出三个油纸包,分别标着“避味粉”“易容膏”“止泻散”:“报名处的李典吏爱贪小便宜,前两日收了姜晚棠的翡翠镯——这是我仿造的赝品,等会你故意撞他怀里,顺势塞给他。”

姜明玥挑眉:“你何时学的仿造术?”

“前日出府采买时,在城西当铺偷师的。”许知微晃了晃算盘,“那当铺掌柜的拇指有老茧,是长期摸玉器磨的,我观察了他三个时辰,算准了翡翠镯的重量和纹路。”

贡院外,阳光透过牌坊洒在青石板上。

姜明玥刚走近报名处,便听见身后传来议论:“听说今年有女子想混进来?真是伤风败俗!”

“可不是?若让她们中了举,咱们男人的脸往哪儿搁?”

她攥紧袖中的赝品镯子,指尖触到许知微塞的纸条——上面用极小的字写着:保守派学子王康年,其父与柳如云兄长是旧识。抬眸望去,果然见一肥胖男子正瞪着自己,腰间玉佩刻着并蒂莲纹路。

“这位公子,可是来报名的?”李典吏堆着笑迎上来,目光在姜明玥的青衫上打转。

“正是。”姜明玥故意踉跄半步,镯子“不慎”落入对方袖中,“学生姜砚秋,祖籍云州,自幼熟读经史……”

李典吏捏了捏袖口,脸色瞬间缓和:“原来是云州才子,快请进!只是这户籍嘛……”他拖长声音,目光扫过姜明玥身后的许知微——她此刻扮成书童,背着的书箱里藏着伪造的地契和推荐信。

“劳烦大人通融。”姜明玥压低声音,“学生带了些云州特产,改日亲自送到府上。”

李典吏满意颔首,正要盖章,王康年忽然冲过来,撞翻了案头的墨盏:“慢着!我瞧这人獐头鼠目,定是女子假扮!”

人群瞬间炸开。姜明玥后退半步,袖中滑落许知微给的“避味粉”——这是用石灰和茉莉花混合的粉末,能让人连续打喷嚏,转移注意力。

“你……你血口喷人!”她捏紧粉包,在王康年靠近时突然扬起,“学生行得正坐得端,岂容你污蔑!”

“阿嚏!”王康年捂住鼻子,眼泪鼻涕齐流,“你……你使诈!”

“我看是你故意捣乱!”许知微适时越众而出,掏出本《科举条例》,“按律,扰乱报名者杖责三十。这位公子若再纠缠,我等便去顺天府评理!”

她故意将“顺天府”三字咬得极重,人群中响起窃窃私语——谁都知道顺天府推官沈砚之是长公主心腹,铁面无私。王康年脸色发白,恨恨瞪了姜明玥一眼,甩袖离去。

申时,报名处只剩零星几人。

李典吏终于盖完最后一个章,忽然压低声音:“姜公子可知,今年的策论题目提前泄露了?”

姜明玥瞳孔微缩,许知微却不动声色地往他茶盏里添了勺茶——这是“小心陷阱”的暗号。她今早刚在账本里记过:李典吏与士族有染,常以“泄题”为由诓骗寒门学子。

“哦?不知是何题目?”姜明玥故意露出急切之色。

李典吏凑近,身上传来浓重的桂花膏味——与柳如云用的一模一样:“是《论女子无才便是德》,公子若按此作答,必能高中……”

话音未落,他忽然剧烈咳嗽,脸色涨红——许知微在茶里加了少许泻药。姜明玥趁机将他推到屏风后,从他腰间摸出真正的策论题目:《论科举弊端与革新》。

“果然是陷阱。”许知微掏出帕子擦手,“士族想借此题坐实‘女子参政祸国’的罪名,若你按假题目作答,必成笑柄。”

姜明玥攥紧真题目,指尖触到纸张边缘的齿痕——这是许知微的“标记法”,每道题的右下角都有不同的齿印,方便快速识别真伪。她忽然想起沈砚之的密信:科举非终点,而是战场。

“知微,”她望向贡院高墙外的槐树,沈砚之的藏青色衣角再次闪过,“明日去醉春楼订雅间,我要会会这位‘泄题’的李典吏。”

许知微点头,从书箱里取出算盘:“醉春楼的账房先生欠我二十两赌债,正好让他帮忙‘记录’李典吏的消费——比如,他每月十五都会去城西暗巷见神秘人。”

戌时,姜府后园。

姜明玥卸去伪装,望着镜中重新挽起的发髻,忽然想起许知微在报名处替她挡下的那记冲撞。那丫头的肩膀现在还肿着,却仍笑着说:“姑娘的胡茬比我的算珠还扎人。”

“姑娘,该用薄荷膏了。”许知微推门进来,手中托着铜盘,里面除了药膏,还有块芝麻糖,“沈砚之派人送了密信,说长公主已安排人盯着士族动向。”

姜明玥接过糖块,发现里面裹着纸条:明晚子时,贡院密道见。她望向窗外的星空,忽然轻笑:“知微,你说这科举,究竟是选才,还是选棋子?”

“对咱们来说,是刀。”许知微替她抹上薄荷膏,指尖划过下颌,“一把能剖开士族伪善面目的刀。”

姜明玥望着她眼底的光,忽然想起白天在贡院,许知微用算盘挡住王康年挥来的拳头时,算珠崩落的声响——那声音清脆如剑,比任何兵器都更让她心安。

暗处,沈砚之立在槐树上,望着房内交叠的人影,指尖摩挲着袖中的真策论题目。

他想起许知微今早塞给他的萤火虫卵,此刻正在袖中轻轻震动,像是无数小锤子,敲打着这吃人的科举制度。

“姜砚秋,许知微。”他低声呢喃,“你们果然比我想象的更锋利。”

夜风拂过,槐树叶沙沙作响,像是无数书页在翻动,记载着两个女子如何用算盘和荆钗,在这男尊女卑的世道里,写下属于自己的科举传奇。

第七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