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缘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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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人偶

(一)

虽没有了昨夜的喧闹,但窗外依旧传来连绵不绝的烟花爆竹声。

她对着一张习题卷皱着眉头苦思冥想,偶尔抬起头看看书桌上的倒计时微微叹气。门外响起一阵脚步声,不一会门就被轻轻打开。她不耐烦地皱了皱眉头,依旧低头苦思。

一碗核桃莲子羹并一碟作为零食的烧烤鱼片轻放在她的右手边:“囡囡啊,吃了这碗羹很补的,吃力煞了就休息一下。”随后又是一声轻轻的关门声,转过头看了看那碗冒着腾腾热气的羹和那碟鱼片。

“真烦!”

她猛地一推身后的椅子,踉跄地走到门边“啪”的一声就将门锁住,靠着门微微抬头,目光游离地看着书架上那几个漂亮的人偶娃娃,茫然却又含着莫名的悲伤。猛然间似乎想起了什么,瞬间就将涣散的目光紧紧一收,三步两步冲到书架前,抓起一个人偶摁在书桌上拿起笔拧着眉头就往那人偶上一顿乱戳。

“真烦真烦,去死去死!谁叫你变成这样的......”

渐渐住了手,却依旧觉得眼角微微的酸涩胸口憋着一团东西难以发泄,又从笔筒抽出一把美工刀,撩起袖子就在雪白的手臂重重叠叠的伤痕上一划,顿时有红色的液体缓缓溢出,她将刀子往桌上一甩颓然倒坐在身后的椅子上,觉得畅快淋漓,游离地看着雪白的天花板发愣。

“好爽......呵呵......”

“囡囡,你怎么啦,开门呀!”门外又响起了刚才的声音,因打不开门而急切地使劲敲着门,她并未理会只是缓缓直起身子将人偶往床上一丢,捡了笔继续做习题,她坚信在别人休息的时候努力学习,她坚信自己的付出一定会有回报......

她比任何人都要努力,努力做班级的榜样。努力给父母争气,能在任何时候任何场合都已自己的成绩为荣,不让他们丢脸。努力将身边的同学都比下气,笑着俯视他们用羡慕的眼光看着自己站在他们无法企及的高度。努力让自己一丝一毫的举动都牵动整个学校老师的心,努力让每个人像宝一样将自己捧在手心里,不敢有丝毫懈怠。努力......努力......

......

时钟的指针已到了十点半,她打了个呵欠伸了伸懒腰缓缓起身,打开门进洗手间一番洗漱。出门时却见自己的妈妈又将刚才端进去的碗盘又端出来,看着冰凉却纹丝未动的东西一声叹息。她依旧大了个呵欠回到房间关了门又锁上......

(二)

晨曦透过窗户,钻过厚重窗帘的缝隙在昏暗的房内形成一道黄亮的细线,尘埃围着细线上下升腾漂浮好似星河翻滚,她微睁着发黑的双眼久久的盯着这道光线。门外又想起一阵敲门声:“囡囡啊,今天去外婆家,快点起床衣服给你放在外面了,快起来吃饭。”

“真烦。”

掖了掖被子翻了个身,被子里和软舒适她实在不想起,尽管天未亮就早已醒来。过了许久第二遍敲门声又再次响起,她终于下定决心“忽的”坐起迅速穿衣梳头,去亲戚家虽然不用将名牌服饰统统都往身上堆但也不能穿的太差,几个舅母表姐东扯西谈定会扯到衣着打扮,在她们眼里风格品味是否得体自是无从谈起,贵就是等同于高贵的王道。谁的行头价格最高那么谁就是这个时候的女王,仿佛就有了俯视苍生的资本。虽然通常都要视金钱为粪土的作一番清高,但心里却恨不得将家里整摞整摞的毛爷爷都往身上贴。

整夜的反复失眠让她吃东西时味如嚼蜡,稍稍一动就觉得心慌心跳头晕乏力,难受的很。历经一番折磨终于大包小包的出了门。

在汽车后座上稍稍歇了会竟比夜里睡的要好,顿时有了精神。

老街,一辆车就占去半条街道的宽度,将事先准备好的礼物搬下,扯着笑脸向长辈一一问好换来长辈们的点头称赞。老城旧时的规矩到如今依旧如此,客人来了就沏茶摆茶点干果,除了在厨房忙碌的几个人外其他人都围坐在茶几边聊闲话。正月里在几家亲戚间转来转去,就为一顿饭,主人家团团转客人也无法消停。诺是而二十年前,也许别人送给自己的年节礼物正是自己送给某个亲戚的礼物,兜兜转转又回到了自己的手里,人情帐永远都不可理喻。

她实在有些坐不住,聊天的话题始终不离穿衣打扮明星时尚却迟迟不聊她最擅长的考试,没日没夜的读书让她整个人与社会脱节。听着这些遥不可及的话觉得实在是没有意思,便出去转转。

老街依旧是记忆中的模样,只是比起小时候更显得破旧,破损的青石板街道被水泥补得坑坑洼洼积着化掉的雪水,墙壁斑驳,青瓦屋檐挂着半尺来长的冰棱。时间淹没了这条十里长街曾经的风光,还剩下一些尚未作古的老人依旧怀抱着那些记忆感慨世事。她呵了口气搓了搓手,街道冷清没什么人,店铺大都关着门,就是偶尔几个拖着鼻涕的小孩在这不时穿过一阵寒风的街面上放鞭炮,玩的不亦乐乎......

时光似乎渐渐转慢,一步、两步,每踏出一步往昔某一段记忆就愈加清晰,转过头看到一个熟悉的深巷仿佛一个熟识的老友,那个深巷穿过一阵清风,好似一种莫名的力量吸引着她的双脚不自主的慢慢往里走去,她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呼吸、一步一步的脚步和带着某种温情的轻轻的沙沙声。渐渐眼前一片翠绿,风物依然一如四年前,只是多了片片白雪夹杂与那片苍翠,还是那阵风还是那个竹园,还是那个诡异的英俊男子,依旧一头长发一身华丽衣袍依旧那一脸微微的笑意,岁月对于他是否真的存在谁也无从知晓。就连那个女童也仍旧是当年的样貌未见丝毫的改变。

见到她,他微微一笑一如当年,好似迎接一位旧友将她延请入内,又是那火炉茶香,又是一只精致的茶杯款款递到眼前。

“这些年还好吗?”他蒙着那浓雾似的微笑,又在自己的茶杯里注入一道碧绿的茶水。

她轻轻掇起这只小巧的茶杯微微一呡顿觉满口盈香,又缓缓放下看着微笑的男子,无奈一笑:“还能怎样,正如先生所说,有所得必有所失,只是刚开始后悔,后来既然有了新的东西弥补所失去的,慢慢的也就习以为常了。”

“哦,真的习以为常了?”他举着茶杯,修长的眼角闪过一丝妖异;“但是这世间没有一把刀,可以割断纠缠着心的那根线。”

“先生什么意思?”她一脸疑惑。

“什么意思?那你手臂上的那些东西是什么?”他微一仰头示意她自己看。

她皱着眉头不解得看了看自己的手臂。

“把袖口撸起来。”

她莫名其妙地缓缓撸起袖子,顿时失色,新旧伤疤横横斜斜地布满自己手臂,更有一条伤痕因衣服的摩擦又渗出丝丝鲜血:“怎么......怎么会有这么多的伤痕......”她满眼恐惧与惊慌,抬起头疑惑地看着对面仿佛能洞察世间一切的男子。

“你真的不记得了?”

“我......我只是觉得......觉得手上总是有什么东西,总是让我做我不喜欢的事......我只是割断那更线而已。”她诧异自己的所作怎么会与事实大相径庭。

而他依旧微微一笑摇着头,修长的眼角含着些许无奈:“人活于世,种种牵绊怎么可能用一把刀就能割断,那只不过是根纠缠着你的心的线罢了,只是一个幻象而你却当作了真实的事物。”

“是吗?”刹那间那眼角的酸涩再度袭来,微笑的脸上两行清泪潸然而下喃喃地说道;“是这样啊,那也没有办法了,原来......原来我才是那个真真的牵线人偶。”

她笑着看手上重重叠叠的伤痕默默哭泣,他微微低头从衣袖中掏出一块白纱手绢递给她。

“谢谢。”她默默拭掉眼泪,看了看窗外;“先生我该走了,他们还等着我吃中饭呢。”说着便缓缓起身。

“等等。”他微笑着伸手,在她伤痕累累的手臂上轻轻一拂,那伤痕刹那间便消失无踪。

“这......”她难以置信地瞪大双眼,诧异地抚了抚自己的手臂,光滑白皙已然不是刚才的伤痕重叠。

“伤还是在哪里,这只不过是假象罢了,假象不可能永远掩盖事实。”他呡了口茶看着她;“还有这块手绢你拿去,以后不会有这样的事了。”

“这怎么好,我......现在没有什么东西可以给你。”她慌忙推却。

他举着茶杯别过头微微一笑复又看着她:“以后再说吧。”

“......以后?”她苦笑着颓然扶着桌沿;“这么说来......以后我还是会见到先生?”

“可能吧。”而他却只是呡着茶淡淡的说着。

“好......好,既然命中注定该如此,我也没什么好逃避的,那么先生再见。”说毕一仰头饮尽了杯中冰冷的茶水,笑着缓步离开积着雪的苍翠竹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