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缘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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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伤鸟

夜幕下垂,除了头上这片天空有几粒璀璨的星光外,东边的天空泛着城市特有的灯火的微红。

在城市的夜空中连原本皎洁的明月在明亮灯光下显得暗而昏黄,那么其它的星星点点自是不必说起,何况生活在城市中的人已然不会在意头上是否还有明月,那一轮或一弯明月是否依旧照着世间芸芸众生。然而今夜江城广场却是人头颤动,还时不时的抬头望天,这些人当中的绝大多数都是背井离乡出门在外讨生活却因种种原因没有回家的人。

当然今夜却不是因思乡之情而举头望明月,更何况除夕之夜自然不会有皓月当空,而是等着那场市政府为了感谢那些为江城的建设作出贡献却回不了家的外来人员而举办的烟火晚会。这些人群中本地人自是不会少。在主持人激昂的讲说中晚会渐渐拉开了序幕。

第一场叫花团锦簇,只听得轰隆一声巨响,顿觉脚下一阵微微的震动,一颗耀眼好似气球般大的火珠拔地而起,又听得轰的一声那火珠在江城上空炸开,五色斑斓的火光顿时覆盖了半个夜空。

“哇~~~~~~~~”

广场上的人无不摇头啧啧惊叹,果然与那些一般两般小家子气的烟花不同,然而赞叹之声尚未结束那灿烂的烟花早已在几颗流星般的烟火流光中落幕,第二个烟花已然炸响作为序曲,而后第三第四而后又是一整片,不但将整个夜空照得亮如白昼,就连地上的人也照的是面目清晰可辨。

而后各色烟火各显奇彩,伴着呼啸声有如蛇盘旋而上者,又有似龙腾空游动者,有各种动物形象者,又有如云般浮动者,观者无不咋舌议论纷纷都说今日开了眼界......

......

他捧着个莲花景泰蓝手炉披着件厚厚的羽纱斗篷站在石阶上,一个梳着双垂环髻的女童则踮着脚伸着脖子站到了石桌上,一起眺望着东方的天际。然而相隔还是太远,除了看到那白亮的天空听到那颇具震撼效果的声响外,就是偶尔略微见到一两点彩色流光。

女童跺脚抱怨:“根本就看不见,还害得我兴奋了好几天!”

听此抱怨他只是微微一笑:“没什么,看不到就算了,回屋吧。”

“唉,也只好这样了。”说着便伶俐地跳下石桌,两人正转身进屋,却听得身后有人踏进竹园触碰竹叶的悉悉索索之声。

“嗯,奇怪都这么晚了,还会有谁?”

诧异地回头向外看去,影影绰绰间缓缓过来一个人。那人似乎受伤,走路一瘸一拐。然而随着他渐渐走近,映着屋檐下风灯的光终于看清了面目,那女童看这人竟是这幅摸样,立马捂住嘴忍着即将出口的嗤笑而尽量抛去同情的目光。只见一身量高挑的男子,面目焦黑衣衫褴褛,一头烧焦的乱发还隐隐地冒着白烟,右手捂着大腿,指缝间渗着鲜血,尤为奇怪的是那丛乱发间两只硕大的鹿角上还顶着几支竹枝竹叶。想必是刚才碰到竹丛时挂上去的,就是脸上的那双眼睛倒是黑白分明,尤其在那黑脸的衬托下。来者见到他们俩似乎异常欣喜,竟咧嘴一笑,不笑倒也罢了,一笑竟拉链似的露出一排白森森的牙齿,她强忍着笑上前搀扶。那人向她笑着道了声谢,就伸手将手中的东西交给眼前这位面带微笑又有些疑惑的长发男子:“您就是这轩馆中的先生吧?”

“正是在下。”说毕低头看手中的东西,竟是个小巧的粉色锦缎半月形双面绣蝶恋花香囊。仅仅只是在手中就已散发出丝丝幽香,那香味竟是——龙涎脑。但现在不知眼前的人伤势如何,也顾不得多问只能让这伤者先进屋:“先进屋吧。”说着便和她一同将他搀扶进屋,转过屏风走过曲曲折折的走廊在一间雕花木门前停住脚步推开门,只见里面宽敞而整洁,两面墙立着一排橱柜,橱柜上镶着密密麻麻的抽屉,橱顶又是大大小小各色瓶瓶罐罐,前面一架梯子。再看另外一边。墙角一张牙床,设着轻纱芙蓉帐幔,又有桌几书案雕花木椅。

两人将伤者搀到桌几旁缓缓坐下,他脱下大氅仔仔细细得将那人的伤口检查一番,走到橱柜前叮叮当当地翻找东西,而她却踮着脚将那角上挂着的竹枝竹叶除去,咧着嘴着走出门外,不多时又端着盆水进门,盆沿搭一条白色毛巾。他托着个盘子走到这人身边:“身上的烧伤不是很深,敷些烧伤药再疗养一段时日就会好,腿上的伤口虽有些深,但并未伤到重要血脉,所以也只需包扎只是好的就比较慢些,只是不知道你这伤是怎么来的?”

然而这人却呵呵一笑微微低头,略有羞愧之色:“其实......其实我......是被雷电给劈的。”

“雷电?”他诧异,手上依旧不停地包扎伤口;“这大冬天的哪里来的雷电?”

“唉。我也纳闷。”他一声轻叹又“诶哟”了一声,包扎到底还是有些疼;“我也觉着这太离奇,先别说是这冬雷阵阵,更有那雷电竟与往常所见的大相庭径,记得刚才我正向西方飞去,过了海就看到一片灯火通明,正诧异世间竟有这么大的城池,却听得“轰隆”一声,平地升起一颗耀眼火珠心下正奇怪,又是一声巨响那颗火珠炸开方圆足有一里的五光十色的火花,异常耀眼刺得我双眼发疼,溅到身上火辣辣的疼,还没缓过神是怎么回事,却又发现身边多了许多这样的火珠纷纷炸响,我避无可避睁不开眼,又被那连绵不绝的巨响震得头晕目眩不辨上下,过了不多时雷电停了,正想振作精神离开,没想到又从地上腾起无数焰蛇火龙,身上的羽毛开始着火,已无法在空中保持身形,只觉得大限已到难逃此劫,向下坠落时却迷迷糊糊看到一个人影将我接住飞离了那片电光雷鸣。”

听闻他却只是摇头微微一笑一边包扎:“你说的这个是烟花不是什么雷电,想必是刚才城中的那场烟火晚会,你误入了那片高空,幸好你不是凡人,若是凡人一个烟花足可以了了这凡世俗帐离了这世间纷纷扰扰,只是我不明白难道你没见过烟火么?”

“烟火?”伤者诧异,摇着头道;“我从未见过,先生有所不知我本名瑜决生于景山曾在人世度过几年,后又渡海在幻海不幽岛修行,将近一千五百年未涉足人世,想必这凡世变迁已非当时样貌,所以没见过烟火也没什么稀奇的。”

“不幽?”原本淡然的神情竟带了一丝莫名的兴奋与好奇,只是依旧挂着他那浓雾似的微笑;“瑜决兄说的不幽可是东海之外,幻海上的不幽、缺裂、蜃礁、千涉、有陨五座无根之岛中的不幽?”

“正是。”

“我读过一册志怪古籍,上面记载此五岛无根,常随波上下起浮,每十年便东海之外浮现于现世,不知是否?”

“呵呵。”伤者微微摇头得意一笑;“除了这五岛尚有两岛,一为方来,二为赤拔先生可听说过?”

“这倒没有。”男子诧异稍带羞愧之色摇头;“从未听说。”

“也难怪,这两岛本不漂浮在海上,先生不知道也没什么奇怪,方来赤拔悬在千涉有陨之上,两两相对上下呼应,而外观又极为相似......”

“难道是倒着悬在千涉与有陨之上,好似中天之月与水中之月遥相呼应?”心下大惊,却依旧保持着他一贯淡然的面容,缓缓地问道。

“正是。”伤者点头;“又因幻海除了每十年浮现于现世时的大潮外都是风平浪静,好似一面明镜倒映碧天的云雾,因此一些修为较浅的鸟儿飞入此境往往不辨上下晕头转向而一头扎进水里殒命。”

男子点头,细细包扎完后洗了洗手,将东西一一归整后又对那女童嘱咐了几句写了一张纸条给她,女童点了点头便出了门。

他看了看这缠着满身绷带的人,缓缓坐下,思忖了少顷笑着道:“瑜决兄,在下还有一事不明,不知可否告知?”

“哦。”这叫瑜决的男子拱手作揖道;“还没谢过先生呢,先生有事但说无妨,我定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他亦是笑着回礼:“那我就不客气了,敢问瑜决兄是否在两千年前见过随侯乙?”

“正是!”那缠着绷带的脸上透过细缝的双眼露出惊讶之色;“先生是怎么知道的,我在两千年前曾辅佐过他,此人看似平常却对音律有着超乎常人的独到见解,说得上是百年难得一见。”

“果然。”他依旧微微一笑,修长的眼角却闪过一丝难以觉察的得意与欣喜“那么瑜决兄的真身就是那鹤形而鹿角的上古风神飞廉。”

“正是在下。”瑜决微一颔首;“先生果然博学。”

“过奖,既然瑜决兄见过随侯那也定是见过那颗随侯珠了?”

“哦,那是一颗碧琉璃,正是我这次出岛所寻旧友彩龙,当时为答随侯救命之恩所赠的一颗龙珠。后来随侯薨天我这位朋友又将这颗琉璃珠拿了回去,而我又在现世游荡了将近千年,在昆仑之巅告别了朋友后就去了不幽,直到前些日子突然想见见我这位旧友于是出岛向西飞去,只是没有想到一过海就遇上了这等事,想必也是我与先生有缘在此地竟这样相见。”说着便摇头讪笑。

说话间,便见那女童已端着一碗药并一壶水进来,轻放于桌。见此伤者慌忙起身致谢。

“小明,铺一下那床,今夜就让他在此安歇。”说话间,又端起那碗药递给对面的伤者;“瑜决兄,这药有活血生肌却邪之效就是苦点,这样外敷内服修养些时日伤自然就会慢慢的好了,请。”

“这......这怎么好。”瑜决端着药似有为难之色;“我身上再没有什么东西可以给先生了。”

“嗯?”而他却别过头微微一笑复又看着这个有为难之色的人;“你给我的那个香囊足足可以让你在此舒舒服服的住上五六年了,何况就那么点药。”

“什么?”然而瑜决却缓缓放下药碗似有不解地看着他道;“这东西......这么值钱?”

“对。”

然而瑜决却没有半点欣喜之色反而摇头叹气:“这可怎么好,怎么还的清这笔人情债。”

“哦,莫非这不是你的东西?”听闻他狐疑的问道。

“正是,这东西是那救命恩人所赠,救命之恩都难以回报再加上所赠之物如此贵重。”

“哦,不知是否方便告知那人是谁?”

“我也不知道她是谁,只是当时我正晕头转向迷迷糊糊,突然间就有人将我托起,带着我飞离那片火海,朦朦胧胧睁开眼看到那人背上竟然有数只五六尺长的翅膀,甚是瘆人。不过当时想她能救我定不是什么邪魔。后来渐渐清醒见她带我进了她自己家的窗户,又从一个匣子里翻找了那个东西给我,打开一个橱柜子说是巷子的尽头有个先生给了这个东西就可以帮我治伤,她因有事不能再陪我,以后的是先生也就知道了。”

听毕他却低头呵呵一笑:“我当是谁,原来是她,既然是她的东西瑜决兄就放心的收着,她那乱七八糟的东西多的是也不缺这一样,说不定就连那个香囊也是她从别处夺来的,还不时来我这里不要脸的蹭东西。”

“哦,这么说来先生认识她?”

“不就是那脸色惨白洒着雀斑,眯着双贼眼,头发干枯似草,又干又瘦,咋一看活像根竹竿挑着蓬乱草,背上有十个羽毛黑白相间的翅膀除了一对畸形羽翼稍显短小其余便是两两重叠,一粘地就将那堆翅膀收进后背的人,可是她?”说着见他眉梢微挑,修长的双眼闪过一丝鄙夷之色。

“却是此人,原来果真是先生的朋友,呃......”话未说完,觉得唐突又咽了回去,低头一笑便端起那碗药一仰头三口两口吞进了肚里,放下碗觉得苦涩咧了咧嘴。

他何尝不知道对面的人只将话说了一半,笑着斟了碗白开水递上:“瑜决兄有话只管讲,可千万不要见外。”

喝了口水,觉得嘴里的苦涩好些,放下碗摇头一笑:“她对我毕竟有救命之恩,听先生这番说辞我到有几分辩驳之意。”

而他只是微微一笑:“哦,那瑜决兄觉得该怎么说?”

“这个.......”瑜决微微仰头,思忖少顷便摇着头缓缓道;“应该说她面未傅粉而白,唇未点丹而朱,修眼似碧天玄月,微微几点美人斑,长发飘飘染朝曦之光辉,楚腰纤纤若扶风之弱柳。”

听闻他愣了少顷复又忍不住手掌抵额呵呵一笑,摇着头:“听瑜决兄这番话,我到开始怀疑那些古时的美人,是否也是这般杜撰而来。只是还有一件,瑜决兄千万不可将幻海之事告知与她。”

“哦,却是为何?”瑜决不解。

“我想瑜决兄出不幽岛已有数日,如今那些岛定是早已消失在东海之外,若是现在被她知晓,恐怕不好,依她的脾气只怕是非得将东海之外翻过来仔仔细细地搜寻一遍方肯罢休,到时候闹出一场天灾也未可知。”

“哟,没想到一个纤弱女子竟有这等本事,果然人不可貌相,果然后生可畏,看来我这千年修为也不如她。”说毕一声轻叹。

“世上总有些人有些事物在某方面超出常人,只是像她这么罕见的也未必是件好事。”原本淡然的脸上竟若有所思的微微皱眉。

“先生何出此言?”

“没什么。”他转头看了看已经铺好的被褥,笑着道;“瑜决兄天色不早,还是早点休息,好好养伤。我就不多打扰了。”

说着便端起盘子跨出了门,又顺手将门一关,留下那莫名其妙的人反复揣测他那莫名奇妙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