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猫男（五）
第三天
不知是因为中午睡了一觉，还是有心事放不下。他在草垛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身上的衣服倒是很暖。长叹了一声，起身轻跳上鸭舍的横梁，横着躺下透过屋顶的气窗看天上的星星，偶尔滴下一滴被屋中的热气熏化的凝霜，冰凉。
一定要说明白，一定......他抬手抚弄手腕上那黑色的手链，等一切办妥就去那家轩馆打工，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还清，还有婆婆虽然很想她，可是只怕是再难见到她。天哪！他使劲挠了挠头皮，思绪如同一团乱麻，怎么理也理不清，自己怎么会欠下怎么多的人情债，该如何报答。
“嗯？”
神思飞驰，却被几声犬吠生生打断，翻身跳下横梁透过窗户看到几条狗正对着一个草棚狂叫，而东方已经泛出微微的白色，远远近近的农舍早已亮起点点灯光，他迅速从地上捡起几个鸭蛋，跃出窗户向栅栏飞奔而去，跑出老远确定那几只狗不会再追究，长长舒了口气，正得意间又见那通体金黄的黄鼠狼从身边掠过，一见到他便“吱吱”两声，心下听得明白竟是“坏蛋”二字。他看着这小东西的背影呵呵一笑骂了句“笨蛋”，然而心中却升起一丝怜悯，他又迅速起身追赶，在那小子身后点地翻身跃起，轻轻落在这小东西面前，拿了个鸭蛋丢在草丛里，那金毛小子诧异的看了看地上的东西又抬头看看他，毫不犹豫地叼起鸭蛋钻进草丛，他向着那堆草丛高声的喊道：“你这小笨蛋，下次要偷东西记得别老走正门！”
......
依旧是个好天气，神清气爽，他脚步轻快地走在街上，只不过这次好像没有昨天这么自在，总觉的不时有人朝着自己不停地看指指点点说着什么，还不乏拿出手机拍照者，他不由得加快脚步，却发现有好事者竟偷偷跟踪，可怕。他左拐右弯地甩开那些人，在一堵高墙上低头俯看那些被甩掉的人心下思忖看来不能走街道了，沿着墙走了一段，又翻过几堵墙看了看四周确定没有人，跳下高墙敲着门：“姐姐！”
“哦，来了。”门内传出一声欣喜的声音，不多时门开了，他迅速进门关门，一如昨天她的样子背靠着门仰头长长嘘了口气，见此她不由得皱眉慌忙上前询问：“怎么啦，出什么事了？”
“没什么，就是有人跟踪我，还对着我拍照。”
她却“扑哧”一笑，拉着他让他坐在沙发上：“是啊，你现在都出了名的，要是以后成了名人跟踪的人更多。”
他红着脸低头一笑：“我可不想成什么名人......再说了......”使劲的抓着头皮打算把事情给她说清楚，这样也就了了此行的目的。他抬起头看着她正要鼓起勇气却听她说道：“弟弟，别说了，姐姐知道你要说什么，来帮我一起来包饺子吧。”说着便端来了几盆东西放在茶几上。
什么，她知道？知道什么？一边揣测着她的心思一边照着她的样子干着手中的活，听着她念念叨叨地讲她包饺子的心得，始终都没看出她到底知晓些什么。他终于明白出轩馆之前先生告诉他的造化二字的意思了，区区几句话都可以说得这么艰难自然是自己造化不够，每当自己要说些什么她总是有事可以让他闭嘴，而那几句话好似在肚子里翻江倒海怎么都不舒服，急得他抓心抓肺却又要装作没事耐着性子陪着笑脸听她的念叨。
中饭简简单单的解决，这一年当中这一天当中似乎所有的准备都是为了年尾这最后的一顿晚饭，作为旧年的收尾也作为新年的开始，忙活了几天终于将这顿饭仔仔细细得准备好了，他决心已定吃饭时不论怎样都要说出憋了几天的话。
她一脸欣喜的不停地端出各色菜肴，又替他温牛奶，端出一大碗饺子不停地将饺子盛给他，嘱咐他要好好吃，又不停添菜。
“姐姐，我......”
“来，吃鱼，弟弟你还记得吗你最喜欢吃我做的桂花鱼了。”说着夹了一块鱼肉放在他已经像堆得像山一样的碗里。
他嚼蜡似的讪笑着咽下，看着她一扬脖子喝下半杯红酒，又添上半杯。
“姐姐，你听我说......”
“来，再吃这个红烧肉，姐姐还记得，除了桂花鱼，你还爱吃这个放了甜酱的红烧肉。”说着又是一大块肉放进碗里。
他已如坐针毡，而她的兴致却高的超常，不停地给自己添酒，笑着看他吃下夹给他的菜，不到一会她已脸色绯红。
“来，喝牛奶，姐姐知道你不喜欢茶也不喜欢酒，弟弟一直以来都是个好孩子，乖乖的听话也不闯祸。”
又将原本就很满的的牛奶添至溢满杯口。
“姐姐，你听我说句话......”
“你这孩子，来吃东西这个虾丸是姐姐特地为你做的,。”
“......姐姐！”
“来，好好吃！”
“姐姐！”
“弟弟！”
......
“姐姐你看清楚......我不是你弟弟！”
他放下筷子，略皱眉头看着面前精神似乎已超乎异常亢奋的人满眼祈求：“姐姐......你没事吧？”
......
夹菜过来的筷子瞬间僵在空中，笑脸同样是停留在了那一刻扭曲且诡异，好似大梦初醒对着周遭的事物不解而迷惑，筷子连着那块夹过来的菜落在汤碗中溅起一片水花，她失魂落魄的颓坐在椅子上，迷惑的看着他喃喃自语：
“是啊......你不是我弟弟......不是我弟弟......”
“......姐姐......你没事吧？”他慌忙起身扶着她，惶恐得看着这好似魂魄出窍的人，着实后悔。
“你不是我弟弟......我弟弟......我弟弟早就死了......弟弟......死了......”
“......姐姐”
“弟弟！”她掩面伏在桌上嚎啕大哭，边哭边骂。
“弟弟......姐姐对不起你......不应该......不应该叫你......去追小偷......”
她捶胸顿足又狠命地扯着自己的头发，看着她扯下的一缕缕头发，他吓得无所适从只能拼命抓着她的手让她别再扯：“姐姐！姐姐！你醒醒......你别这样！求你了......”
刚才明明很温馨的饭桌被他一句话弄得一团糟，果然是造化弄人。
“......弟弟......你流了好多血......没有人......没有人来救你......”
哭的哽咽难语，突然间哭声止了却是连人带椅倒在地上，人钻进了桌底，饭菜汤水洒落一地，杯子碗盘也跌了个粉碎。她却躺在地上吐着酒气依旧喃喃地喊着弟弟......
天哪......
这么个烂摊子怎么收拾，一发不可收拾。他拽着她将她扶上床，盖好被子。自己又得去整理那一地狼藉。他坐在她身陪着她，一脸的懊悔，也许自己本不应该出现在她面前，既然见到了又何必再扯破那张温馨的面具，即便这一切都是假象也好过现在自己亲手撕开她心底最痛的伤疤。只是怎么也不会想到结果真的可以与初衷大相庭径，而今他唯有连连叹气。
......
整整坐了一夜，他打着呵欠睁着昏聩的双眼看了看窗外，东方已经渐渐发白，摇头一声轻叹，复又看了看床上的人，竟微微一动缓缓睁开了眼睛直直的看着天花板。
“姐姐，你醒了，太好了！”他一脸欣喜，轻推着她的肩膀；“姐姐，快没有时间了，你现在一定要听我说，你还记得一个月前你经过江城公园吗？那个时候有一只猫掉进了水沟结果淹死了，那就是我。那天天寒地冻第二天水沟就结了冰，我就被封在了冰里，后来你经过看见了我，就用砖砸开了冰抱着我把我埋到一棵桂花树下，你还记得吗？我就是那花斑猫，我为了向你说声谢谢，去求了一个会术法的先生，所以我就变成这样来见你了，只是现在时间快到了，我得走了，刚才真的很对不起，但是姐姐请你一定要保重。”
“弟弟......”然而眼前的人依旧迷茫的喃喃自语，闭上眼又昏昏沉沉地睡去。
“......姐姐......你听见我说话了吗？”
“......弟弟......”
他又轻轻推了推沉睡的人后，看着窗外的晨曦摇头一声苦笑，造化二字果然难以琢磨。清晨的第一束阳光透过窗户洒在身上泛起一片金黄，他的身体好似冰雪沐浴阳光渐渐消融化成一片金光......
“嗯？”她用手挡了挡刺眼的光辉，缓缓起身诧异的捡起掉在地上的一件衣服。
“喵呜。”一只猫跳出窗户。
“哪里来的猫？”她看着手中的衣服一脸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