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瓷瞳初现

鄱阳湖的晨雾还未散尽，许青瓷已经蹲在湖滩上淘了三个时辰的瓷片。她挽起的裤腿沾满泥浆，发梢挂着水珠，指尖在粗粝的砂石间翻找时被划出细小的血痕。这是2023年谷雨过后的第三个早晨，九江民间传说中“瓷娘哭窑“的日子。

“找到了！“青瓷突然攥住一块泛着幽蓝的瓷片。阳光穿透雾霭的刹那，那抹天青色在她掌心流动起来，像是注入了某种生命。

博物馆的同事都说她疯了。堂堂伦敦大学考古学博士，放弃大英博物馆的offer回到九江这个小地方，整天泡在湖里捡破烂。但此刻青瓷顾不得膝盖的酸痛，急忙掏出随身的麂皮布擦拭瓷片——釉面下隐约浮现半朵莲花，正是宋代湖田窑特有的“影青“技法。

“姑娘，那瓷会咬人。“

沙哑的嗓音惊得青瓷差点摔进湖里。回头看见个穿靛蓝布衣的老妪，皱纹里嵌着瓷土般的白霜，枯瘦的手指正指着她胸前挂着的祖传瓷哨——那是曾祖父留下的嫁妆，据说是用明代御窑厂龙缸边角料烧制的。

老妪突然用九江话唱起谣曲：“青花白瓷骨，血染昌江红。窑神三更醒，瓷灵五更疯...“调子诡谲得让人头皮发麻。青瓷正要询问，老妪却化作一群白鹭扑棱棱飞向湖心，只剩个青布包袱留在原地。

包袱里是半册焦边的《陶记》，宋代景德镇窑工蒋祈所著。青瓷翻开泛黄的纸页，在记载“窑变“的章节发现夹页——竟是用人发绣成的庐山地图，星子县位置缀着粒青金石，在阳光下泛着妖异的光。

当晚在文物修复室，青瓷将瓷片放入超声波清洗机时，整个九江城突然停电。月光透过窗棂，瓷片上的莲花纹路突然立体浮现，在空中组成个繁复的符咒。她下意识摸向瓷哨，指尖却被瓷片划破，血珠滴在符咒中央。

“九百年了，终于等到瓷灵血脉。“

清冷男声响起时，青瓷看见个虚影从瓷片中升起。月白长衫缀着冰裂纹，面如冠玉却双眸紧闭，眉心一点朱砂像窑变留下的瑕疵。最惊人的是他右臂竟是青瓷质地，在月光下流转着秘色瓷的光泽。

“你是谁？“青瓷抓起文物镊子自卫。

“九转青，景德镇大观年间瓷灵。“男子声音带着瓷器相击的清脆，“你既唤醒我，便是新一任瓷灵使。“他突然睁眼，瞳孔竟是旋转的青花缠枝纹，“看好了，这才是瓷的真容。“

青瓷的视野突然炸开无数画面：元代浮梁瓷局里捶打胎土的工匠、明代御窑厂燃烧七天七夜的龙缸窑、清代昌江上满载釉果的竹筏......最后定格在民国十八年，她曾祖父站在被军阀炸毁的窑厂前，手里捧着个天青釉瓶。

剧痛袭来，青瓷昏过去前感觉有冰凉的手指拂过眼帘。再醒来时，发现所有瓷器在她眼中都浮动着文字——乾隆年制的粉彩碗标注着“掺了硼砂的假货“，而墙角修复好的元青花罐则显示“至正十一年浮梁吴氏嫁妆，胎土含高岭石87%“。

手机突然震动，所长发来紧急通知：“白鹿洞书院明代石碑遭人为破坏，现场发现疑似宋代瓷片，速来！“

驱车赶往庐山的路上，九转青的声音直接在脑海响起：“那不是普通石碑，是文脉镇物。九江地界上藏着三处灵穴——白鹿洞的文脉、能仁寺的佛脉、石钟山的水脉。有人要断九江的文运根基。“

白鹿洞书院笼罩在反常的浓雾中。青瓷跟着保安穿过棂星门，发现被毁的正是王阳明手书《修道说》石碑。碎石间散落的瓷片泛着诡异绿光，她刚蹲下要捡，后颈突然一凉。

“别碰！那是祭窑的骨瓷。“

青瓷转头对上一双琥珀色眼睛。穿藏青中山装的男子手持罗盘，袖口露出半截墨色纹身——细看竟是白鹿洞书院全景图。他脚边躺着三个昏迷的保安，每人额头都贴着片沾血的瓷片。

“周明远，书院文物保护顾问。“男子警惕地打量她，“你能看见瓷片上的怨气？“他忽然掐诀点在青瓷眉心，九转青的虚影被迫显形。周明远脸色骤变：“景德镇的瓷灵怎会认主外姓人？“

浓雾中传来瓷器碎裂的脆响，数百片青瓷如蜂群般从碑林深处涌来。周明远甩出把符纸，燃烧的朱砂在空中组成“慎思“二字——正是白鹿洞书院学规。他拽着青瓷躲到泮池后：“听着，不管瓷灵跟你说了什么，文脉绝不能...“

话音未落，池水突然沸腾，无数瓷片组成巨手破水而出。青瓷胸前瓷哨自动发出龙吟般的声响，九转青完全显形，瓷质右臂化作长剑斩向巨手。撞击的瞬间，她清晰看见每片瓷上都浮现着相同的款识——“大明嘉靖年制御赐白鹿洞书院“。

周明远趁乱往她手里塞了块铜牌：“明日辰时到浔阳楼，带上有庐山云雾的...“瓷片风暴突然转向袭来，他被迫翻身躲开，再抬头时青瓷已被九转青带着跃上院墙。

逃出书院后，青瓷在九转青指导下尝试操控瓷瞳。她发现九江城的建筑都笼罩着不同颜色的光晕——锁江楼塔是靛蓝，烟水亭是蟹青，而远处的能仁寺则吞吐着血红色的雾。

“那是什么？“她指着自家窗台上突然出现的青布包袱。

九转青的瓷质手指发出脆响：“白日的老妪...是星子县的傩婆。“包袱自动解开，露出面青铜镜，镜钮铸成病虎模样。青瓷刚触碰镜面，就听见无数人哀嚎，镜中浮现出唐代太医署的景象，有个穿官服的人正将药童推入丹炉。

“杏林镜！“九转青急退三步，“快用你祖传的瓷哨...“

镜子突然浮空，虎钮中钻出条黑气组成的手臂。青瓷吹响瓷哨的刹那，周明远破窗而入，手中毛笔蘸着朱砂在空中写下“忠孝廉节“。黑臂被四个大字困住，镜面浮现出能仁寺古井的画面，井底沉着具身披太医官服的骷髅。

周明远抹了把脸上的血：“现在信我了？有人在用九江三脉养尸。你、我加上这半死不活的瓷灵，正好凑成破解'庐山天地局'的钥匙。“

远处传来晨钟声，九转青突然碎成光点回到青瓷眼中。她发现镜面倒影里，自己的左眼已变成纯粹的青瓷色，瞳孔深处有莲花缓缓旋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