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3章 归巢之血
消毒水的气味混着隔夜粥的馊味,刺得鼻腔生疼。手背上残留的电极贴片黏糊糊的,扯得汗毛生疼。
护士推着病床转过拐角时,头顶的日光灯管突然滋滋作响,蓝白色的电流在管壁里扭曲成螺旋状,和当票上的指印如出一辙。
我盯着那团诡异的光影,喉咙发紧,想起昨晚当铺老头枯槁的手指抚过龟甲的模样。
“血压偏低,需要留院观察。”
医生的听诊器压在胸口,金属冰凉的触感让我打了个寒颤。他低头记录病历时,钢笔帽上的螺旋装饰纹路在灯光下一闪而过,我瞬间浑身发冷,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这已经是这周第三次撞见带螺旋纹的东西,从老头的袖扣到便利店货架上的饮料瓶,这些该死的纹路就像阴魂不散的诅咒。
凌晨三点,隔壁床的呼噜声戛然而止。我摸黑坐起身,床头柜上的保温壶泛着铁锈味。
借着月光细看,水面漂浮的黑点正在缓慢蠕动,像极了七岁那年符水里的鱼卵。
第一口冷水滑进喉咙的瞬间,那些细小的黑点突然顺着食道往下钻,胃里传来密密麻麻的刺痛,像被无数针尖扎着。
“小林...”沙哑的呼唤从右侧传来。对床大爷直挺挺地坐着,浑浊的眼球转向我,“后颈的银锁...让我瞧瞧。”
我下意识摸向脖颈,断裂的银锁不知何时重新扣上,锁面还沾着新鲜的红胶泥,指腹擦过时,竟在皮肤上刮出一道血痕。
大爷突然剧烈咳嗽,荧光蓝的痰液溅在枕头上,那颜色和记忆里的符水分毫不差,恶心感直冲脑门。
护士推门而入时,我差点掀翻输液架。她扶住我的手冷得像块冰,橡胶鞋底与地面摩擦出刺耳的声响。
余光瞥见她白大褂下摆露出的半截绣花鞋——褪色的“福”字绣纹,和母亲嫁妆箱里那双一模一样!
“23床的病人上周就去世了。”她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来。我猛地转头,对床被褥平整如新,仿佛从未有人躺过,而她鞋底沾着的黑水上,正漂浮着几枚乾隆通宝。
银锁突然烫得灼人,我冲进卫生间反锁房门。镜面蒙着水雾,擦开的瞬间,耳后的鳃状裂口正在缓慢开合,呼出的气带着浓烈的鱼腥味,就像三伏天暴晒后的死鱼。
门外传来“查房”的拍门声,却混着水族馆里水泵的咕噜声。透过门缝,我看见走廊地面的黑水正顺着墙根蔓延,铜钱在水面上旋转着,朝护士鞋底游去,那场景诡异得让人头皮发麻。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导师的短信。附件照片里,泛黄的契约书上螺旋纹旁的指纹,竟与我右手拇指完全重合!
马桶突然发出巨大的抽水声,排水口涌出的黑发间,缠着半块铜镜——镜中映出的不是我,而是当铺老头的脸,他正透过镜面死死盯着我,嘴角还挂着恶心的涎水:“该验货了。”
我抄起金属椅背砸向镜子,玻璃碎裂的瞬间,听见父亲的声音从碎片深处传来:“别相信任何带螺旋纹的东西!”
凌晨五点的走廊空无一人,我赤脚跑向安全通道。防火门把手结着层盐霜,摸上去像海边礁石般湿滑,每握一下都打滑。
楼梯间应急灯的绿光下,台阶上的水渍泛着诡异的荧光,像某种生物分泌的黏液。
二楼拐角处,保洁推车里的污水突然翻涌,上周溺亡的女学生从塑料桶里探出肿胀的脸,她指甲缝里的红胶泥,和我口袋里当票上的一模一样!
“论文...在黄河底...”她的声音混着气泡,“导师骗了我...”
消防栓突然爆裂,喷涌的水里密密麻麻全是螺蛳,每颗螺蛳壳上都刻着微型螺旋纹,看得我密集恐惧症都犯了。
黑暗中响起布鞋的拖沓声,墙面开始渗出咸腥的海风。七楼产科方向传来婴儿啼哭,声音却越来越近。
转角处,穿蓝布衫的老太太正在烧纸,火盆里的灰烬聚成父亲的脸,他张嘴无声地呐喊,眼神里满是惊恐。
“典当行的规矩...”老太太的裹脚布渗出黑水,“活契要连本带利...”她突然伸手抓向我,掌心纹路竟是黄河改道图,粗糙的皮肤擦过我的手腕,火辣辣地疼。
我跌下楼梯时,银锁彻底断裂,铜盆火星溅在后颈,灼烧出“卯时三刻”的血痕。
黎明时分,我躲在车库角落,浑身发抖。
手机自动开机,导师的加急邮件附件里,族谱透光后的批注刺痛双眼:“林承渊典三魂七魄,赎取日:癸卯年五月十七”——正是三天后的日期。
血管里的黑点开始剧烈游动,我冲进便利店抓起白酒猛灌,烈酒灼烧喉咙时,镜面倒影中,我的眼角渗出荧光蓝的黏液,吓得便利店小妹尖叫起来。
巡警的手电筒光束扫过我瞳孔的瞬间,空气中的尘埃突然排列成甲骨文“归”字。“跟我们回医院。”
警察的对讲机突然串频,传来当铺老头的哭丧调。我挣脱他的手狂奔,脚下的沥青路面变得绵软,每一步都陷进混着铜钱的黑泥里,就像踩在沼泽地里。
公交站牌下,流浪汉的搪瓷盆里,硬币突然立起,背面粘连的乳牙泛着诡异的光泽。小巷深处,尾巴拴着铜钱的老鼠群涌来,领头的灰鼠长着张与太叔公相似的脸,那眼神看得我脊背发凉。
巷尾窜出的黑猫瞳孔收缩成螺旋状,脖颈银锁上的刻痕,竟与我断裂的那枚严丝合缝。它张口吐出带血的碎纸,正是光绪婚书的残片——新郎名字旁,我的血指印正在缓慢扩大。
后脑勺突然遭受重击,意识涣散前,我听见塑料袋的哗啦声混着黄河浪涛。
银锁彻底崩解,锁芯里掉出的宣纸在风中展开,婚书边缘浮现出血色篆字:归巢之血,三魂俱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