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门扉
［真相不在记忆里，而在你选择相信的故事中］
凌迟从记忆漩涡中挣脱的瞬间，冰冷的金属触感从掌心传来。他发现自己站在一座巨大的环形大厅中央，七扇高耸的青铜门等距排列在圆形墙壁上。每扇门都雕刻着繁复的纹路——从左侧开始，罗马数字Ⅰ到Ⅶ在门楣上幽幽泛着蓝光。
“认知回廊。“一个声音在空旷的大厅里回荡，“最后的筛选场。“
凌迟低头，发现脚下是透明的强化玻璃。下方三十米处，倒悬的锈铁大桥像被冻结的闪电般静止在虚空中。桥身上爬满发光的蓝色脉络，随着某种节奏明灭，宛如沉睡巨人的血液循环系统。
七道身影从青铜门后走出。凌迟的呼吸停滞了——那是七个不同年龄的自己。五岁的穿着已经褪色的小熊睡衣，左手紧紧攥着半块融化后又凝固的巧克力；七岁的校服上沾满沙粒，左腕缠着渗血的绷带；十岁的手里攥着画满怪异符号的笔记本，纸页边缘全是焦痕……
直到第七扇门前，站着与他现在一模一样的少年。只是那个“凌迟“左腕的纹路完整无缺，在皮肤下构成闭合的环形。
“欢迎参加毕业典礼。“十七岁的凌迟微笑，声音里带着林博士特有的抑扬顿挫，“七份记忆，七段人生。最终只有一份能走出这里。“
脚下的玻璃突然亮起刺目的红光。凌迟看到真实的东海市正在崩塌——金海湾会所的霓虹招牌扭曲成蛇形坠落，街道上的行人像蜡像般融化，他们的左手腕迸发出耀眼的蓝光后，整个躯体结晶化成无数细小颗粒。
钟楼顶端，白鹭结晶化的躯体保持着投掷的姿势。她右耳的耳钉在阳光下反射出奇异的光泽，而天空的裂缝中，隐约可见怀表存储器的金属碎片正在消散。
“你父母用生命保护的，林博士用十年谋划的，符驻用灵魂封印的……“五岁的凌迟奶声奶气地说，小手按在Ⅰ号门的浮雕上，“全看你现在选择相信哪个故事。“
凌迟低头看向自己的左手腕。那些曾经破碎的纹路已经重组完毕，形成完整的图案——不是钥匙，而是父母实验室墙上的那个标志：一只被七道锁链束缚的眼睛。
当他触碰Ⅱ号门时，门上的浮雕突然活了过来。七岁的自己尖叫着扑上来：“别信那个！那是林博士植入的虚假童年！“
门上的画面闪烁变幻：沙坑边遇到的不是“三号钥匙“，而是穿白大褂的研究员。那个自称“另一个自己“的男孩，其实是记忆植入装置投射的全息影像。更可怕的是，小凌迟缠着绷带的左手腕下，隐约可见正在成形的纹路。
“全都是谎言！“十岁的凌迟突然撞开他，稚嫩的手指戳向Ⅳ号门，“这才是我十岁生日那天的真相！“
Ⅳ号门上的铜雕溶解成流动的金属，展现出令人窒息的画面：那根本不是学校的科学课，而是林博士建造的环形观测室。所有“同学“都是穿着校服的克隆体，他们的太阳穴连着数据传输线。当老师摘下眼镜时，露出的不是林博士的脸，而是凌迟父亲憔悴的面容。
“阿迟，快想起来……“全息影像中的父亲嘴唇颤抖，“你妈妈把真正的记忆藏在——“
画面突然被雪花噪点覆盖。十七岁的凌迟悄无声息地靠近，冰凉的手指搭上真实凌迟的后颈：“何必自寻烦恼呢？成为完整的E-7，你就能拥有重构现实的力量。“他的呼吸带着防腐剂的气味，“就像修复一本残缺的书。“
玻璃下的锈铁大桥突然剧烈震颤。七个桥墩同时迸发出刺目的蓝光，在血色天空形成巨大的锁孔投影。凌迟感到左腕纹路开始发烫，与天空中的锁孔产生强烈共鸣。
“选择吧。“七个年龄的自己齐声说，声音在环形大厅里形成诡异的回声，“成为开启新世界的钥匙，或者——“
“或者成为拆解谎言的锁匠。“凌迟突然暴起，抓住十七岁自己的手腕，将两人的纹路重重贴合。
剧痛如高压电流般贯穿全身。但在这撕心裂肺的痛苦中，凌迟清晰地看到了纹路的真相：那不是钥匙的图案，而是父母实验室抽屉里那把万能钥匙的投影——能重设任何锁芯的锁匠工具。
环形大厅开始崩塌。七扇青铜门同时扭曲变形，门缝里涌出的不是记忆，而是七个培养舱的残骸。凌迟在纷飞的金属碎片中下坠，看见十七岁的“自己“正在晶化，那张与他完全相同的脸上凝固着难以置信的表情。
“你……什么时候发现的？“晶化体的声音像坏掉的收音机。
凌迟举起左手，腕上的眼睛图案已经完全改变——现在是父母实验室的徽记，边缘多出一圈细小的刻字：【当锁匠握住钥匙，门才会从两侧同时开启】。
“当我发现所有'记忆闪回'里，“下坠中的凌迟大喊，“我父母的婚戒都戴在错误的手指上！“
下坠骤然停止。凌迟悬浮在锈铁大桥真实桥塔的内部空间，面前是控制整个认知滤网的量子主机。屏幕上闪烁着刺目的红色警告：【第七阶段人格反噬，系统完整性11%】。
主机旁跪着浑身是血的白鹭，她的结晶化已经蔓延到锁骨，蓝色裂纹在脸颊上蔓延成蛛网状：“快……“每说一个字就有晶体碎片从嘴角剥落，“桥墩下的镜子……是双向通道……“
凌迟用肘击碎主机防护罩，将左腕直接按在核心处理器上。纹路自动延伸出光子纤维，开始逆向重写程序。屏幕上闪过无数画面：
父母在深夜实验室销毁数据的监控录像；符驻将短刀刺入自己胸口水晶兰的慢动作回放；六个钥匙被秘密转移时沿途的交通摄像头记录……
最后定格的画面让凌迟浑身血液冻结——林博士办公室的监控，日期显示正是父母车祸当天。镜头下的林博士正在检查七个培养舱的营养液配比，而背景白板上写着触目惊心的计划：
【Eclipse终极阶段：用七重人格悖论撕裂现实膜，实现镜像覆盖（D-Day：凌迟17岁生日）】
监控时间跳到23:17，办公室门突然被液压装置撞开。年轻的守墓人持枪闯入，身后跟着……
“这是……！“凌迟的瞳孔剧烈收缩。
画面中的第三人摘下兜帽，露出符驻的脸——活生生的，胸口没有水晶兰的，眉间朱砂痣鲜艳如血。这个符驻手持的也不是制式短刀，而是一把与凌迟父亲实验室里完全相同的锁匠工具。
“他骗了所有人。“白鹭的声音越来越微弱，“包括他自己……你看到的幽灵，只是林博士用记忆碎片捏造的控制器……“
量子主机突然爆出耀眼的电火花。整个桥塔开始倾斜，金属梁架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透过钢架缝隙，凌迟看到天空的锁孔投影正在崩溃，像被无形之手擦除的粉笔画。而在地平线上，真正的东海市正从镜像世界的包裹中逐渐显露——那里有完好无损的钟楼，有没有佩戴手环的行人，还有……
七个桥墩同时爆炸的冲击波将凌迟抛向空中。在坠向海面的瞬间，他看见血月之下，锈铁大桥的阴影在海面组成了一个巨大的钥匙图案。而钥匙孔的位置，赫然是钟楼顶端那根镀金的避雷针。
“实体锚点……“白鹭最后的呼喊被爆炸声吞没，“在钟楼和桥的……对称点……“
凌迟坠入漆黑的海水，左腕纹路如深海灯塔般亮起。在光线穿透的幽蓝深处，七个培养舱正环绕他缓缓下沉。每个舱门的观察窗后，都漂浮着一个沉睡的自己。他们左手的纹路拼合起来，在舱体表面形成完整的句子：
【真相不在记忆里，而在你选择相信的故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