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暗涌下的天鹅挽歌
春日微风拂过操场边的梧桐树，枝头摇曳，像是细语低诉。操场上，沈悦坐在看台第二层，手里捧着刚从校外蛋糕店带回来的草莓千层，安静等待着那道总是慢悠悠出现的身影。
顾时屿照例是最后一个踏进教室，却在课间十分钟的间隙中被沈悦抓住。
“欸，顾时屿。”她笑眼弯弯，把小蛋糕递到他面前，“今天这家新开的，尝一口？”
顾时屿看着她，眸光微沉。他记得上次是手冲咖啡，再上一次是他喜欢的民谣磁带。她几乎每天都在费心。
“你每天都这样……”他接过蛋糕，轻咬一口，语气却难得认真，“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沈悦一怔，嘴角笑意未散：“因为你帅啊。”
她语气轻快，仿佛只是随口一句调侃。但顾时屿眼底的暗潮却在翻涌。他盯着她几秒。
“我不明白，你不欠我什么，我也不能给你些什么？”他垂着眼睫，那扇门是黑暗的。
他忽地抬眼，眼神清冷，“离我远一点，你要是在这么靠近，小心会有后果。”
沈悦一愣，随即“噗嗤”笑了，声音软软的：“就说你是个吓唬人的小猫。”
“别臭美了，要不是你这张脸，我看都不看你一眼。”她轻快地转身，背影潇洒又坚定。
顾时屿盯着她离开的背影，心底一块冰，像是开始融化。他低声哼笑，舌尖碰了碰还留着奶油味的齿间。
——她说她是看我帅。
鬼才信。
他却没说出口。
顾时屿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心头那层薄冰，似乎在她每一次贴心举动中一点点融化。他轻哼一声，舌尖还沾着她早先递给他的咖啡香甜，唇角却挂不住一抹柔和。
——她，是第一个对我好的人。
而沈悦这边转身只觉心脏在胸腔里“扑通扑通”地欢跳，犹如一只兴奋的小鸟在羽翼下拍击，她的脸颊微微发烫，唇角忍不住上扬，连呼吸都带着轻快的颤音——包狗腿成功指日可待啦！
紧接着繁忙的高三课程，校庆的气息已在校园里弥漫：迎风飞舞的彩旗似要把初春的暖阳都拂动得活泼起来，斑斓的彩球在操场上空摇曳，仿佛一颗颗调皮的心。学生们手脚麻利地搭建舞台，调试音响，偶尔有同学攀着脚手架大声招呼，笑声回荡在教学楼间。广播里，往届校友的声音此起彼伏，温润却充满力量，为这座老校园注入了新的光彩。
礼堂内，聚光灯打亮台面，座椅间几乎看不见空隙，台下等待的人潮在灯光下显得热切而焦躁。后台走廊里，换装区的镜前挂满礼服，化妆台前的女孩来回抚平裙摆，手心时不时出汗，一阵阵窸窣声和低声提醒交织在一起，空气都像被拉紧了。
“陆知行、沈瑶，准备就绪了吗？”主持人声音从对讲机里传来，带着不容拖延的急切。
沈瑶深吸一口气，轻轻拢了拢肩上的披巾，目光里闪着既紧张又期待的光。她身着洁白长纱，裙摆如流水般垂落，宛若一只初展羽翼的天鹅；陆知行则是一身剪裁得体的校服正装，领带平整，眉目清朗，透着少年少有的沉稳。
两人并肩踏上舞台，银灰色的三角钢琴在聚光灯下晶亮。沈瑶先落坐，指尖轻触琴键，带着柔柔的韵律；陆知行随即加入。
钢琴声流淌的瞬间，旋律如清泉般流淌，《The Swan》缓缓展开———一束追光恰巧扫过观众席。沈悦的影子被拉长投在幕布上，与台上沈瑶的身影重叠——天鹅展开羽翼，暗影却长出荆棘。陆知行的指尖突然压错半个音，他抬眼望向那道虚影。沈瑶的笑靥在强光下泛着瓷器的冷，琴键上他的尾戒与她的银镯相撞，发出冰棱碎裂般的清响。
四手联弹的每一次重叠，都像心跳在彼此胸膛里回响。指尖飞扬，音符在空气中编织出一段柔情，仿佛早已将他们的灵魂交融。
忽然，礼堂里爆发出热烈的掌声，久久不散。沈瑶的唇角微微上扬，眼底泛出一抹少女专属的羞涩与喜悦——那是被注视的滋味，是所有练习与等待的回报。
台下的沈悦，此刻脑海中浮现出小说中的情节：陆知行与沈瑶因同窗共练，日久生情；两位爷爷是多年的挚友，亲眼见证了他们从琴房到家宴的点滴成长。当指婚的消息传出，校园里顿时沸沸扬扬。她记得他们一起挑选曲谱、商讨指法，在湖畔的银杏树下晨练，指尖相触时，彼此会心一笑；他会在沈瑶遇到难句时轻声提示，在她演奏结束后轻轻抚背，那份温柔如春日暖阳，令人心生涟漪。短短数月，他们的名字便充满了校内外的祝福。无数传闻称，他们是天作之合，是那一届最被看好的金童玉女。
然而，沈悦未曾预料到，如今站在舞台前的陆知行，眼神依旧冷峻，始终未曾多看沈瑶一眼。
帷幕后，灯光依旧灼亮，气氛从一片欢腾迅速转向凝重。沈瑶摘下耳麦，心还在怦然作响，她转身，目光迫切地锁定陆知行。每一步都像踩在云端，既轻盈又忐忑。
“知行哥哥，”她语调刻意放得柔软，“你……今天弹得真好。”声音犹如晨露打在心田，带着小小的颤动，“我们……是不是配合得格外默契？”一句近乎告白的话，带着少女最真诚的期待。
陆知行抬眸，目光平静而清冷，像注视着远方的湖面，“你也是沈悦的妹妹。”话至此处，他微微顿了顿，像是在挑字眼，“也会是我的妹妹。”
沈瑶只觉胸口仿佛被狠狠捧起，又摔落。脸颊刷地一红，像被当众扇了耳光，呼吸一时凝滞。她下意识地攥紧拳头，指甲掐进掌心，几乎要渗出血来。心头腾起一股从未有过的冰冷与愤怒。
凭什么？
她成绩优于沈悦，琴技也更胜一筹，容貌更温婉端庄。
就因为比沈悦晚来两年，就因为她是“原配”名下的女儿，就该被永远排在后面？
牙关紧咬，心底第一次涌起不甘与嫉意，一种陌生而炽热的力量在体内蠢蠢欲动。她低下头，目光却在眨眼间变得尖锐，如同夜幕里忽然燃起的漆黑利刃。
舞台另一侧，乐声尚在余音袅袅，掌声仍未平息，而沈瑶已经在心中悄然翻开了通往黑暗的那一页。
——第六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