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章 蜡笔星图
幼儿园老师的电话第三次响起时,消毒液正顺着我的指缝往下滴。
我盯着解剖室里仍在蠕动的冰晶残骸,手机在兜里震动得像只垂死挣扎的昆虫。屏幕上显示着“江城阳光幼儿园“七个字,背景是女儿暖暖去年圣诞演出的照片——她扮演的小雪人现在看起来像某种恶意的预言。
“苏女士,您必须马上过来一趟。“林老师的声音像是被人掐着脖子挤出来的,“暖暖把整面墙都画满了...那些图形...它们在动...“
监控画面通过微信传过来时,我正用液氮喷射器冻结最后一簇冰丝。屏幕上,三岁的暖暖背对镜头蹲在墙角,红色蜡笔在墙纸上摩擦出令人牙酸的声响。她的小手以一种超出年龄的精准度移动着,蜡笔线条在墙面蔓延,逐渐形成标准的六十四卦图。
当最后一笔连通的瞬间,整面墙突然渗出淡蓝色黏液,卦象中央的阴阳鱼开始顺时针旋转。
“妈妈,白胡子爷爷说这是回家的路。“暖暖突然转头,瞳孔里星河倒转。她肩头的衣服滑落,那个本该出现在南极尸体上的莲花胎记,此刻正在她稚嫩的皮肤上绽放。
解剖刀从我指间滑落,在瓷砖上弹出一串清脆的颤音。我扯下沾满冰屑的防护服冲出门时,整栋法医中心的应急灯同时爆裂。飞溅的玻璃碎片中,走廊尽头的电梯井传来金属撕裂的声响,有什么东西正顺着钢缆急速攀爬。
地下车库的感应灯没有亮。黑暗中,承重柱表面突然裂开蛛网状纹路,冰蓝色的菌丝从混凝土缝隙里喷涌而出,在车顶结成半透明的茧。我发动SUV撞开道闸时,后视镜里映出保安亭的景象——老张的制服领口里钻出无数冰丝,他正用已经变成蓝色的眼球贴窗注视着我。
手机弹出市政警报时,我的车正碾过减速带。后视镜里,幼儿园的米黄色外墙正在融化,像加热中的蜡像般垂下粘稠的液态物质。暖暖画的卦象悬浮在沥青路面上方二十公分处,将追来的菌丝吸入虚空。
“苏女士!别走环城高架!“林老师最后的尖叫声混着电子杂音从手机里炸响,“那些路灯...路灯在流血!“
方向盘突然自主右转。中控屏闪烁着诡异的二进制经文,导航地图上的道路全部扭曲成DNA螺旋状。我这才发现车窗外的星空不对劲——猎户座腰带的三颗恒星排列成了莲花形状,月光透过云层在地面投下巨大的青铜面具阴影。
幼儿园大门敞开着。彩色橡胶地垫上散落着玩具,一只泰迪熊玩偶的纽扣眼睛正在融化,流出沥青般的黑色液体。走廊墙面的儿童画全部变成了同一种图案:无数个火柴人跪拜着中央的莲花,每个莲花中心都写着“S7“。
林老师倒在教室门口。她的右手食指和中指以诡异的角度反折,在地板上用血画着未完成的卦象。当我跨过她抽搐的身体时,听见她喉咙里发出南极尸体般的冰裂声。
教室里弥漫着蜡笔融化的气味。暖暖独自坐在墙角,正用黑色蜡笔在自己手臂上描画。她抬头露出微笑时,我看见她牙齿上沾着林老师的口红。
“妈妈来得太慢了。“她举起画满符文的左臂,“白胡子爷爷都等生气了。“
墙上的卦象突然立体化,蜡笔线条挣脱墙面悬浮在空中。暖暖用蜡笔轻点其中一爻,整个卦象立刻分解重组,变成我丈夫林语堂殉职前最后发给我的卫星云图——女娲十二号拍摄的南极冰盖,那些裂缝恰好组成莲花轮廓。
窗外传来冰晶凝结的声响。我抱起暖暖时,她的体温低得不正常,左肩的莲花胎记正在渗出蓝色黏液。教室的监控显示器突然亮起雪花屏,接着闪现解剖室的实时画面:小张正用骨锯切开自己的胸腔,取出仍在跳动的、布满冰晶的心脏。
“张叔叔找到新朋友了。“暖暖在我耳边呵出带着雪味的凉气,“妈妈,我们也去玩好不好?“
走廊传来重物拖行的声音。透过门缝,我看见林老师正用反折的手指扒着地板前进,她的脊椎像昆虫般节节凸起,后颈皮肤下浮现出发光的梵文。
我踹开后门冲进游乐场时,秋千正在无人自动。沙坑里的玩具铲子直立着上下摆动,像是在挖掘什么。最可怕的是滑梯底部——那里堆着三个雪人,它们戴着幼儿园小朋友的毛线帽。
暖暖突然在我怀里剧烈挣扎。她的指甲暴长三厘米,在我锁骨处抓出五道血痕。鲜血滴在她肩头的莲花胎记上,立刻被吸收得干干净净。胎记周围开始浮现出细小的二进制编码,像纹身般顺着她的脖颈向上蔓延。
“来了来了!“暖暖兴奋地拍手,指向天空,“白胡子爷爷的船!“
云层中浮现出巨大的阴影。那不是飞行器,而是某种半透明的生物组织,像水母般在平流层舒展身躯。它垂下数以千计的蓝色丝状触须,每根触须末端都卷着一具尸体——那些从法医中心冷柜消失的南极科考队员。
我的手机突然自动播放一段录音。是林语堂殉职前最后发给我的语音,此刻却多出一段从未听过的内容:“阿离,如果看到莲花胎记,马上去大昭寺找觉远...“紧接着是三十秒尖锐的电子音,震得我鼓膜出血。
暖暖挣脱怀抱落地的瞬间,整座幼儿园的地基开始震动。她蹦跳着跑向操场中央,哼着走调的儿歌。我追过去时,看见她正用沾血的手指在沙坑里画门——一扇标准的、带门环的朱漆大门。
当最后一笔完成时,沙粒组成的门扉向内开启。里面站着穿白大褂的林语堂,他左肩的莲花胎记正在溃烂,手里握着女娲十二号的残骸。
“爸爸说可以进去玩。“暖暖回头对我伸出手,瞳孔完全变成了冰蓝色,“里面有好多好多白胡子爷爷...“
操场边缘,林老师和其他三名教职工正四肢着地爬来,她们的关节全部反向弯曲,像人形蜘蛛般在滑梯金属柱上折射出无数倒影。
我抱起暖暖撞向围栏时,天空中的巨型生物突然收缩。所有触须同时松开,上百具尸体如冰雹般砸向幼儿园屋顶。最近的尸体在离我三米处摔得粉碎,飞溅的冰晶里裹挟着仍在蠕动的蓝色线粒体。
暖暖在我肩上咬出两排渗血的牙印。她哭喊着“还我爷爷“时,我瞥见沙坑里的门扉中伸出枯瘦的手臂——那手臂上纹着的,正是大昭寺的镇寺经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