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抱子入城
车辙辘辘作响，扬起的尘土在日光下飞舞。刘琦坐在板车上，手持饵饼，一口咬下，饼身嚼劲十足。
经过一段时间休养，马玄已恢复些许元气，此刻躺在板车上沐浴朝阳：“若不是公子，玄必暴尸于野，身填沟壑久矣。”
刘琦淡然微笑着，摆了摆手，随即将手中的饵饼分出一半递给马玄。马玄接过，吃了两口，脸上渐渐有了血色。
郭表策马而来，递上酒囊。
刘琦稳稳拿住，仰头饮下，只觉入口甘醇，清爽宜人，不禁赞道：“此酒何名？”
郭表身躯微屈，袍袖顺势垂落，朗声道：“回禀公子，此乃岭南所产芋头酒。”
刘琦心旷神怡，再次举囊浅酌一口，酒液在舌尖散开，惬意之感油然而生：“好酒！”
郭表面上笑意一敛，神色渐趋凝重，拱手向前半步：“公子，您高兴太早了，我日前探了探荔浦县……”
刘琦握着酒囊的手骤然收紧，目光一凛，周身气场瞬间冷冽：“怎么说？”
郭表神色黯然，重重叹了口气，袍袖微微颤动：“穷，实在太穷了。城中百姓衣不蔽体，食不果腹。孩童瘦骨嶙峋，饿得奄奄一息。”
刘琦眉清目朗，晏然自若，正欲开口，忽然听到一阵婴儿的啼哭声。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魏延抱着一截草席匆匆赶来，草席里裹着一个面色苍白的孩子，正声嘶力竭地啼哭着。
刘琦指节在袖中不自觉收紧，面上波澜不惊：“文长，到底怎么回事？究竟是天灾，还是人祸？”
郭表眼眶泛红满是不忍，手臂因激动轻颤，唇角微勾：
“公子有所不知，荔浦民生艰难，家中食不果腹，父母无力抚养子女。街边、巷口，随处可见啼哭的弃婴。这孩子，应是家人无奈，才狠心丢在路旁，任其自生自灭，实在可怜。”
刘琦温步上前，双手稳稳从魏延手中接过孩子。小家伙的草席破旧单薄，还沾着些许泥渍。他面无波澜，伸出手轻轻摩挲孩子的额头，心里浮起一丝难以言喻的酸胀，情不自禁感慨大汉百姓多艰。
“贾彪字伟节，与同郡荀爽齐名。初仕州郡，举孝廉，补新息长。小民困贫，多不养子，彪严为其制，与杀人同罪。”
“郑产，字景载，泉陵人也，为白土啬夫。汉末多事，国用不足，产子一岁，辄出口钱，民多不举子。”
魏延沉吟良久，整衣拱手，神色凝重而言：
“公子，荔浦县民生凋敝，闾阎困穷，百姓命悬旦夕。荆南兵精粮足，若转投皇叔，不失为保身之策，公子何如？”
刘琦身躯一振，袍袖猛地凌风而起：
“今百姓困窘，无力养育子女，竟弃子荒野。若我连百姓温饱之困都无法纾解，空负匡扶汉室之宏愿，有何颜面立身天地间，又怎能对得住江山社稷、黎民苍生？”
魏延身躯猛地一震，眼中敬佩之意如燎原之火般炽热：“公子心系苍生，高义薄云，末将愿鞍前马后，赴汤蹈火，誓死追随！”
刘琦微微颔首，神色舒缓，眸光渐趋柔和：
“岭南幅员辽阔，人口稀疏，看似荒僻，实则地沃物丰，颇具潜力。只要能广聚人口，善用劳力，这片膏腴之地定能粮谷满仓，解百姓饥馑。我既目睹百姓疾苦，便绝不能放弃任何一人！”
正说着，怀中婴儿突然啼哭起来，小脸憋得通红。刘琦眼神闪了闪，赶忙接过郭表递来的米糊，小心翼翼地喂给孩子。许是感受到了饱腹的温暖，孩子停止了啼哭，黑亮的眼眸好奇地打量着周围。
刘琦轻轻晃着孩子，目光落在一旁破旧的旗帜上。稍作思索，他伸手扯下旗帜，制作襁褓。他手法娴熟，动作轻盈，不一会儿，旗帜便在他手中变成了一个精巧的襁褓。
三世之躯，做起手工活匠心独运，无师自通悟性逆天。
刘琦将孩子裹进襁褓，一边淡笑着开口：
“古人云，‘艺多不压身’。过去游历天下时，我学了不少杂艺，本没放在心上，没想到如今竟派上大用场。”
众人会心一笑，都有种苦中作乐的豁达。
车辙辚辚，扬起漫天烟尘，刘琦一行终于抵达荔浦。县城墙由泥土层层夯筑而成，为增强坚固性，其中掺杂着碎陶片与砾石，仅高一丈。
岁月侵蚀，夯土城墙透着古朴与厚重。
一条护城河环绕四周，雨季时，它如天然的屏障，护卫着县城；旱季里，以木栅、蒺藜填补缺口，依旧固若金汤。
门洞不足一丈宽，内侧包砌着青砖与石板，显然是为防御火攻所设。顶部的木制门楼高高耸立，两盏灯笼在风中轻轻摇晃。
城中百姓听闻县令车队到来，纷纷走出家门。他们身着麻布短衣，面黄肌瘦，眼神中满是呆滞与麻木，望着浩浩荡荡的车队，既好奇又惶恐。
刘琦端坐于车辇之上，衣袂飘飘，宛如浊世中的翩翩佳公子。
城内一股刺鼻的粪味扑面而来，让人仿佛置身于骡马榷场。
刘琦身姿如松，双臂高举襁褓，目光扫视众人，言辞激昂：
“刘某既领荔浦县令之职，便担一方百姓之责！若有百姓困于饥寒，无法抚养孩童，尽可将其送至县衙。官府必妥善安置，不负百姓所托！”
话音刚落，十几匹骏马打着响鼻，似乎在为刘琦的话语助威。他站在板车上，丰神秀异，襁褓在风中微微晃动，磊磊落落地迎着无数道视线。
百姓们顿时议论纷纷，目光之中，惊讶与期待相互交织。
一位身形佝偻的老妇，身着满是补丁的粗布麻衣，犹豫再三，轻声喃喃：“这是真的吗？县令当真会收养咱们无力抚养的孩子？”
身旁一位年轻县吏，紧紧盯着刘琦，眼中闪过浩然憧憬：“我瞧公子器宇不凡，言行之间透着一股正气，想来不会诓骗我们。”
人群中，一位怀抱婴儿的母亲眼眶泛红，她犹豫片刻，走上前道：“我丈夫早逝，家中一贫如洗，实在无力抚养孩子……”
刘琦立刻走下板车，来到这位母亲面前，轻声安慰道：“放心，把孩子交给我。我定会让他吃饱穿暖，健康长大。”
刘琦许下收养弃子的承诺后，行军队伍里瞬间多了四五个婴孩。小家伙们扯着嗓子，嚎啕大哭，声音此起彼伏。
魏延抬手重重一拍额头，痛心疾呼：“糊涂啊！公子怎么能冲动至此，这不是疯了是什么！荔浦县税赋不足，粮仓空虚，公子此举，会让局势雪上加霜。”
黄忠眸光沉沉，气得撸起了袖子：“虽说公子爱民如子，可真收养这些孩子，往后行军和安顿都是难题。”
一声声啼哭，穿透了沉闷的天云，奏响大汉帝国的暮鼓晨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