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收藏星辰

标题：体温与心跳之间

秦阳的家比安星辰想象中要整洁，却也比想象中更有人情味。

客厅的书架上整齐排列着医学著作，茶几上散落着几本翻开的期刊，沙发扶手上搭着一条深灰色的毛毯，看起来经常被使用。整个空间散发着淡淡的雪松香气，混合着一丝药草的味道——此刻，还多了一丝生病特有的沉闷热度。

“你不该来的。“秦阳声音沙哑，额前的碎发被汗水微微浸湿，贴在皮肤上。他靠在门边，呼吸有些重，脸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却仍试图表现得若无其事，“会传染。“

安星辰没理会他的逞强，径直走进厨房，将手里的袋子放在料理台上：“体温量了吗？“

“38.7度。“

“吃药了？“

“吃了。“

她回头瞥了他一眼，秦阳正扶着墙慢慢走向沙发，脚步虚浮。安星辰皱眉，快步走过去扶住他的手臂：“急诊科医生都这么不会照顾自己？“

秦阳的手臂在她掌心下微微发烫，肌肉线条分明却并不僵硬。他低头看她，因为发烧，那双琥珀色的眼睛比平时更加湿润，在灯光下像融化的蜜糖：“我们擅长治病，不擅长生病。“

安星辰扶他坐下，手指不经意擦过他后颈的皮肤，触感滚烫。她迅速缩回手，心跳突然快了几拍：“我去给你倒水。“

厨房里，她深呼吸几次才平静下来。烧水时，她注意到冰箱门上贴着几张便利贴，上面是工整的字迹：「周三社区诊所复诊」「周五买牛奶」「记得给7床张奶奶带软面包」。

——这个人连给自己的备忘都像是在照顾别人。

安星辰端着温水回到客厅，发现秦阳已经半躺在沙发上，闭着眼睛，胸口缓慢起伏。她轻轻推了推他的肩膀：“再吃一次退烧药。“

秦阳睁开眼，接过水杯时指尖碰到她的手，两人同时一顿。

“谢谢。“他声音很低，喉结上下滚动，将药片吞下。

安星辰移开视线，突然注意到沙发旁的矮柜上放着一本熟悉的期刊——《国际建筑设计》。她走过去，发现封面上赫然印着她获奖的“星轨“文化中心照片。

“你订这个？“她拿起期刊，有些诧异。

秦阳的睫毛颤了颤：“嗯，偶尔看看。“

安星辰翻开目录页，发现她的专访被折了一个小角。再往旁边看，书架上整齐排列着近两年的设计期刊，每一本有她作品或采访的页面都做了标记。

她的心跳突然变得异常清晰，耳膜鼓动着血液流动的声音。

“你收集这些？“她轻声问，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期刊边缘。

秦阳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诚实地说：“从第一次在急诊室见到你后就开始了。“

安星辰转过身，看到他微微偏着头，发烧让他的眼神比平时柔软许多，没有掩饰，没有防备，就那么坦率地看着她。

“为什么？“

“起初是好奇，“秦阳的声音因为发烧而有些哑，“后来发现你的设计理念很有意思——建筑不是冰冷的容器，而是记忆的载体。“

——这正是她在手稿上写过的话。

安星辰感到一阵微妙的眩晕，像是站在高处往下看时的失重感。她从未想过会有人如此认真地对待她的每一句话、每一个作品，甚至比她团队里的人还要了解她的设计哲学。

“我去热粥。“她突然说，需要一点空间消化这种陌生的情绪。

厨房里，安星辰机械地将打包盒放进微波炉，盯着转盘发呆。微波炉“叮“的一声惊醒了她，她端着热好的粥回到客厅，却发现秦阳已经睡着了。

他侧躺在沙发上，呼吸比之前平稳了一些，但眉头仍微微皱着，似乎即使在睡梦中也无法完全放松。安星辰轻轻放下粥碗，犹豫片刻，从旁边拿起那条灰色毛毯，小心翼翼地盖在他身上。

就在她准备抽手时，秦阳突然抓住了她的手腕。

他的掌心滚烫，力道却很轻，仿佛只是本能地想要留住什么。安星辰僵在原地，不敢动弹，也不敢抽手。秦阳没有醒，只是无意识地摩挲了一下她的手腕内侧，那里脉搏正疯狂跳动。

那一刻，时间仿佛被拉长成细丝。安星辰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指尖的纹路，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药味混合着体温蒸腾出的雪松气息，能看到他睫毛在灯光下投下的细小阴影。

一种从未有过的冲动涌上心头——她想用手指梳理他汗湿的额发，想用掌心贴在他发烫的脸颊上，想俯身靠近他微张的嘴唇…

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打破了这一刻的魔咒。

安星辰猛地抽回手，慌乱地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屏幕上显示着“母亲“两个字，让她瞬间清醒。她快步走到阳台才接起电话。

“星辰？“母亲的声音一如既往地优雅而疏离，“你在哪儿？这么晚了背景音怎么这么安静？“

安星辰回头看了一眼客厅里睡着的秦阳，压低声音：“在家，有事？“

“我和你父亲下周回国。“母亲直入主题，“寰亚的张总联系我们了，说亚太区总监的事。“

安星辰的手指紧紧攥住栏杆：“这是我的事业，不需要你们插手。“

“别天真了，“母亲冷笑一声，“你以为那个位置只看能力？没有我们的人脉，张维钧会考虑你？“

夜风吹散了母亲接下来的话，但安星辰早已熟悉每一个字眼——“责任““家族““期望“。二十多年来，这些词像锁链一样缠绕着她，即使她放弃了医学道路转向设计，也永远逃不开父母的阴影。

挂断电话后，安星辰在阳台上站了很久，直到夜风吹散了脸上的热度。她回到客厅时，秦阳已经换了个姿势，毛毯滑落了一半。

她轻轻替他拉好毛毯，指尖不经意碰到他的锁骨，又迅速缩回。秦阳在睡梦中微微皱眉，含糊地呢喃了一句什么。

安星辰蹲在沙发边，静静地看着他。这个会收集她所有作品的男人，这个冒雨送伞结果自己生病的医生，这个在她胃痛时带着热粥上门的…朋友？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她伸手，极轻地碰了碰他的眉骨，然后迅速收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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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三点，秦阳在干渴中醒来。

客厅只开了一盏小灯，昏黄的光线下，他看见安星辰蜷缩在单人沙发上睡着了。她脱了外套，只穿一件米色针织衫，胸口随着呼吸缓缓起伏，长发散落在脸颊边，平日里锐利的眉眼此刻柔和得不可思议。

茶几上放着半碗已经凉了的粥，旁边是整齐排列的药盒和体温计，还有一张便利贴，上面写着服药时间和注意事项——她甚至画了个小小的箭头指向退烧药，标注“38.5度以上再吃“。

秦阳轻轻起身，喉咙的灼烧感让他忍不住咳嗽了一声。安星辰立刻惊醒，眼睛还没完全睁开就问道：“几度了？“

“不知道，“秦阳哑声说，“应该退了一些。“

安星辰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伸手贴上他的额头。这个动作如此自然，仿佛他们已经这样相处了很久。她的掌心微凉，在秦阳发烫的皮肤上感觉格外舒服。

“还是热。“她皱眉，转身去拿体温计，“再量一次。“

秦阳乖乖含住体温计，看着她忙碌的背影。安星辰的针织衫有些宽松，后颈露出一小片白皙的皮肤，随着她的动作若隐若现。

体温计发出提示音，37.8度。

“降了。“安星辰松了口气，“要喝水吗？“

秦阳点点头，看着她走向厨房。她的背影挺拔而优雅，即使在这样疲惫的状态下也保持着一种奇特的韵律感，像是随时准备好面对任何挑战。

她端着温水回来，秦阳接过杯子时，两人的手指再次相触。这一次，谁都没有立即松开。

“你该回去了，“秦阳低声说，“明天还要工作。“

安星辰摇摇头：“我请了上午的假。“

“为什么？“

“因为…“她停顿了一下，眼睛看向别处，“因为我的顾问生病了，医疗珠宝项目需要他的意见。“

秦阳轻笑出声，随即引发一阵咳嗽。安星辰连忙拍他的背，手掌隔着单薄的T恤能感受到他背部肌肉的轮廓。

“撒谎。“秦阳喘息着说，眼睛却带着笑意。

安星辰收回手，耳根发热：“那你为什么收集我的设计杂志？“

这次轮到秦阳移开视线了。他低头看着水杯，水面微微晃动，映出扭曲的灯光：“因为…我想了解你的世界。“

这句话像一块石头投入平静的湖面，在安星辰心里激起层层涟漪。她突然意识到，这可能是她听过的最动人的告白——不是“我喜欢你“，不是“我爱你“，而是“我想了解你的世界“。

客厅里安静得能听见时钟的滴答声。两人之间隔着不到一米的距离，却仿佛有无数无形的丝线在空中交织。

秦阳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打破了这一刻的静谧。他皱眉拿起来看了一眼，表情变得复杂。

“急诊科？“安星辰问。

“不，是梅奥诊所的同事。“他犹豫了一下，还是点开了邮件，“他们邀请我去参加一个为期两年的国际急诊医学交流项目。“

安星辰的心突然沉了下去：“…什么时候？“

“下个季度。“秦阳放下手机，目光复杂地看着她，“我还没决定。“

两人再次陷入沉默。窗外的天色渐渐变亮，第一缕晨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进来，落在安星辰的指尖上。

“你应该去。“她最终说，声音平静得不像自己，“那是很好的机会。“

秦阳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是吗？“

安星辰没有回答。她站起身，收拾好茶几上的药品，动作利落得不留一丝痕迹，仿佛这样就能抹去这一夜的存在。

“再睡会儿吧，“她背对着他说，“我煮了粥在锅里，你醒了热一下就能吃。“

秦阳没有挽留她，只是安静地看着她穿上外套，拿起包包，走到门口。

就在安星辰拉开门的那一刻，秦阳突然叫住她：“安星辰。“

她回头，晨光中他的轮廓有些模糊，只有那双琥珀色的眼睛依然明亮。

“谢谢你的…强制措施。“

安星辰嘴角微微上扬，然后轻轻关上了门。

走在清晨的街道上，她深吸一口带着露水气息的空气。手机震动起来，是小林发来的消息：「安总，周明刚刚召集设计部开了个会，说你最近心思不在工作上，建议暂时由他接管摩根项目。」

安星辰盯着这条消息，突然笑了。她按下语音键，声音清晰而坚定：“告诉周明，我的项目轮不到他插手。一小时后公司见。“

挂断电话，她最后回头看了一眼秦阳公寓的窗户，然后挺直腰背，大步走向地铁站。

不知为何，她感觉今天的阳光格外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