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浮木上的新生

意识如同沉溺在温暖但浑浊的泥沼中，缓慢地、艰难地向上挣扎。

首先恢复的是听觉。耳边传来的是一种单调而富有节奏的吱呀声，像是老旧木头在某种力量下持续晃动。还有更远处传来的、模糊不清的人声、脚步声，以及……海浪拍打船体的声音？

船？

这个念头如同投入死水中的石子，在艾什沉寂已久的意识中漾开了一丝涟漪。

紧接着，是嗅觉。不再是下水道那令人作呕的腐臭，也不是海水的冰冷咸腥，而是一种混合了桐油、旧木头、淡淡药草以及……一丝食物香气的复杂气味。

然后，是触觉。身下是粗糙但干燥的床铺，身上覆盖着略显厚重的毛毯，带来了久违的、驱散了部分寒意的温暖。

最后，是视觉。他费力地、极其缓慢地掀开沉重的眼皮，眼前先是一片模糊的光晕，然后逐渐聚焦。低矮的木质天花板，一盏悬挂着的、在轻微摇晃中发出昏黄光芒的油灯，以及旁边摆放着一些瓶瓶罐罐的简陋木架。

这不是下水道，也不是冰冷的海面。他……得救了？

剧烈的疼痛如同潮水般瞬间席卷了全身的感官，提醒着他之前遭遇的重创。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腔和背部传来的、仿佛骨骼都在哀鸣的剧痛。他试图动一下手指，都感到一阵脱力般的虚弱。

“我还活着……”艾什在心中低语，这个认知带来的并非狂喜，而是一种劫后余生的、冰冷而深刻的疲惫。

他立刻尝试沉入意识，检视自身状态。

【真视之眼 Lvl 1】在极其虚弱的状态下被勉强激活，视野中叠加的淡蓝色滤镜都显得有些黯淡和不稳定。他快速扫描自己的身体内部。

情况……极其糟糕。

多处肋骨骨裂，部分甚至有错位；背部脊柱虽未断裂，但受到了严重冲击，周围软组织大面积挫伤；内脏，尤其是肺部，存在明显的挫伤和少量未完全吸收的淤血；全身肌肉因为之前的极限爆发和后续的失血、低温而处于严重疲劳和损伤状态……总之，这是一个标准的、只差一步就彻底踏入死亡门槛的重伤濒死状态。

【生命法典（初级）】的符文依旧在缓慢运转，如同忠实的守卫，维持着他最基本的生命机能，阻止伤势进一步恶化，并以极其缓慢的速度进行着细胞层面的修复。但这修复速度，比蜗牛爬行快不了多少。

而那仅存的【源点：0.01点】，如同风中残烛，只能提供最微不足道的能量引子，根本无法支撑起任何有效的快速恢复。

“至少……还活着。”艾什再次确认了这个事实，心中没有丝毫侥幸。他知道，能从那种情况下活下来，除了【生命法典】的特殊维生机制和那微量源点的奇异作用外，更大的因素恐怕是……运气。以及，将他从海里捞起来的未知救援者。

他开始观察自己所处的环境。这是一个狭小但相对整洁的船舱房间，空气中弥漫的药草味表明这里很可能是船上的医务室或病房。房间陈设简单，除了他躺着的这张床铺，只有一个药柜和一个小小的桌子。

他能听到外面甲板上传来的脚步声和说话声，声音嘈杂，带着各种不同的口音，但似乎……并非海贼那种粗野狂放，更像是普通商船水手的日常。

商船？他被一艘商船救了？

这无疑是最好的可能之一。相比于海贼船或者更糟糕的海军船只，商船通常意味着相对的安全和……离开的可能。

他需要信息。他现在在哪里？这艘船要去往何方？船上的人是敌是友？他昏迷了多久？定盘岛……现在怎么样了？回收小队是否还在？

无数问题涌上心头，但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以他现在的状态，任何轻举妄动都是找死。他甚至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

当务之急，是尽可能地恢复。

他闭上眼睛，将全部精神力集中起来，开始主动引导【生命法典】的力量。虽然源点几乎枯竭，但初级的生命归还技巧，依旧能让他对自身的修复过程进行一定程度的“优化”。他用意念“命令”身体优先修复那些最关键的损伤——稳固内脏、促进血管愈合、刺激骨细胞活性……

这个过程极其耗费心神，也伴随着难以言喻的痛苦，仿佛是在用一把无形的、钝锉的刀子，一点点打磨修复自己残破的身体。但他默默忍受着，这是他目前唯一能主动做的事情。

就在他全神贯注于体内修复时，船舱的门被轻轻推开了。

艾什立刻收敛了所有外放的感知，放松身体，调整呼吸，让自己看起来依旧处于深度昏迷状态。他需要先观察，再决定如何应对。

一个脚步略显蹒跚、身上带着浓重药草味的老者走了进来。他看起来约莫六十多岁，头发花白，脸上布满皱纹，但眼神却很清澈。他走到床边，先是探了探艾什额头的温度，又仔细观察了一下他的脸色和呼吸，然后轻轻解开艾什胸前的部分绷带，查看伤口的情况。

【真视之眼】在艾什的刻意压制下，只进行了最低程度的扫描。

【扫描目标：老者】

【状态：健康状况一般（有关节炎，轻微肺气肿），情绪：平和、专注。能量波动：普通人水平。职业推测：医生/药剂师。】

是船医。而且似乎没有恶意。艾什稍微放松了一丝警惕。

老船医仔细检查了艾什的伤口，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和赞许：“啧啧，真是不可思议……伤得这么重，恢复速度竟然还这么快……虽然还是很慢，但这骨头和内脏的自愈能力……简直不像普通人啊。年轻人，你的生命力可真是顽强得像怪物一样。”

他一边自言自语，一边重新为艾什涂抹上一些带有清凉气味的药膏，更换了干净的绷带。动作虽然不快，但很轻柔、很熟练。

“能活下来就是奇迹了……希望能挺过去吧。”老船医叹了口气，收拾好东西，又给艾什掖了掖毛毯，然后转身离开了房间。

艾什依旧保持着“昏迷”状态，但内心却在快速分析着老船医的话。

恢复速度快？看来【生命法典】的效果，即使在源点枯竭的情况下，也比普通人的自愈能力要强得多。这既是好事，也可能引来不必要的关注。必须更加小心。

昏迷了多久？老船医没有提及，但他能感觉到自己身体的虚弱程度，以及伤口初步愈合的迹象，至少……也过去了两三天了吧？

船要去哪里？老船医也没有透露。

看来，想要获取更多信息，只能等自己状态好一些，能够进行交流之后了。

他重新闭上眼睛，继续那漫长而痛苦的自我修复过程。他知道，这艘陌生的商船，这片未知的大海，只是他新生之后的第一站。真正的挑战，还在遥远的彼岸。

而他，需要尽快恢复力量，磨砺刀锋，准备迎接那必然会到来的、更加波澜壮阔，也更加凶险莫测的……伟大航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