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文献与学术史论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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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邦风”问题再探:从上博简《孔子诗论》看《风》诗的早期形态

一 引言

近年来,上海博物馆藏战国楚竹书(以下简称上博简)《孔子诗论》[1]受到了学界的高度关注,其中“邦风”一说尤为引人注目。据整理者的说法,邦风“就是《毛诗》的《国风》,《邦风》是初名,汉因避刘邦讳而改为《国风》”[2]。这一概念的出现及论述在第3、第4简中,现征引如下:

邦风,其内(纳)物也専(博),观人谷(俗)焉,大佥(敛)财焉。其言文,其声善。(简3)

曰:诗其犹平门与?戔(贱)民而谷兔(逸)之,其用心将何如?曰:邦风是也。(简4)[3]

众所周知,“国风”乃所谓《诗经》“三体”之一,沿承数千年而不改,此前“邦风”一词闻所未闻。它的出现,迫使我们不得不从一个全新的视角来重新审视《风》诗与《诗经》学,以及由此而来的一系列经学及传统文化问题。特别需要提出的是,在学界,认为“邦风”为初名,“国风”乃汉代避讳所致,已基本成为通识,虽也有少数学者对此表示过异议,但由于在论证上尚待深化,加之出土文献的权威性,遂使得“国风”避讳说不仅深入人心,而且很多研究者更由此认为,“邦风”之名优于“国风”,如有学者这样评说道:

《风》,《诗论》谓《邦风》,较《国风》合理得多。马承源解释为“《邦风》是初名,汉因避刘邦讳而改为《国风》”。无论马氏解释是否准确,“国风”肯定是后起的,而且发生在“邦”“国”概念混同使用之后。[4]

然而,事实果真如此吗?笔者以为,其间需细加思量者颇多。就论证所需的逻辑和事实来说,“邦风”避讳说要得以成立,至少在证据链上还需补足更多的核心缺环,很难说已成铁案。再进一步言之,既可以有“邦风”之名,何以就不能同时有“国风”之名呢?为何它们就一定是替换而不是并立关系呢?尤为重要的是,如果“邦风”为初名,何以自汉以来二千年间竟无人发觉与更正?十五“国”风之“国”置换为十五“邦”,在语义和事实上能完全成立,且妥帖无误吗?这些问题并非可有可无,而是每一位研究者必须认真面对与思考的课题。由此向前推演,笔者以为,至少还有以下一些问题必须加以解决:(1)对汉代的避讳问题作出更有针对性的讨论,尤其需要探明的是,它与经学文本的关系如何,只有这样,相关讨论才能建立起坚实的知识基础。(2)“邦风”“国风”在语义及历史流变中有何异同?(3)将“邦风”“国风”的称名问题放至早期《诗经》结集的历史进程中加以考察。(4)“邦风”“国风”与宗周礼乐文化的关系如何?

这些问题以“邦风”为生发点,直接关联着《风》诗的早期形态,对于《诗经》文本及结集状况的研究也极为关键。[5]总之,对“邦风”及相关问题再作全面、整体的历史审视十分必要,有鉴于此,笔者不揣浅陋,略陈管见,以就正于同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