芊芊的小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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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白云边上的木棉树

如果每一件事情都有个答案,一定都要有个是非对错,每一次的遇见都是转瞬即逝,重来一次的话,那些没完成的承诺,会少许一些吗?这样的话,遗憾会不会少一些呢。人生哪来那么多如果,人生也不可能重来。亲情,友情,爱情。没有一样是可以重来的。

除了大黄以外,我还有一个青梅竹马的好朋友,她叫竹子。为什么叫竹子呢,因为她坚韧,明明我们都是一样的年纪,她比我懂事乖巧,脾气也温和,她是家里的姐姐,有弟弟妹妹,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少时顽劣,她文静乖巧。我们经常一起玩过家家,一起上一年级,她是我的发小,我和竹子,小时候,特别喜欢玩过家家,她当医生我就当病人,她给我扎针,当时我和阿公阿婆生活,我最开心的事就是跑到楼下找竹子玩。竹子家旁边有一口老井,老井的旁边有乒乓球桌,我们俩的身高不够,只能看着大人们打。当时我的堂舅舅最喜欢带我去竹子家玩耍,竹子的眼睛像葡萄一样,双眼皮,鹅蛋脸,她阿妈喜欢给她带花头绳,扎着两马尾,对了,竹子的阿妈和我的阿妈一样,一样漂亮。后来,竹子读书读了没多久,就被她阿爸阿妈接到了外省读书,竹子走后,我大概有半年经常去她家门口,透过窗户去看,看竹子回来了吗?没有,一次一次又失落地走回我家,我又看看自己家,我家的土房子也没变,阿爸阿妈也没有回来。竹子啊竹子,你在阿爸阿妈身边过得开心吗?还会回来这个云边的小镇吗?你是不是要长大了才会回来,回来了你还记得我吗竹子,等过年时,我的阿爸阿妈回来的时候,你也回来好吗?这是你走的第一年,我心里最奢望的期盼。没等到竹子回来,我的生命里发生了一件惊天动地的转折,阿妈和阿爸回来了。我那时候刚学会写好多字,拿着铅笔认认真真写着,要给妈妈看我的作业,抬头看到妈妈在和伯娘低头说话。不知道在说什么,阿妈也没有看我的作业,后来阿爸告诉我,妈妈怀弟弟了,我们家准备有新成员了。我并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我只知道阿爸阿妈回来了竹子也快回来了,到时候小弟弟出生了,家里还会办酒席,我会有很多的大白兔奶糖吃。我问阿爸,到时候家里会办酒席吗,会来很多宾客吗,竹子的爸爸会带着竹子回来吧。阿爸说:可能吧。过了几个月,妈妈就快待产了,等到预产期时,阿妈还是没有去医院,在生我的那个简陋的小土屋,她又一次面临着没有医生,没有无菌室,没有抢救措施,拿着性命,去换阿弟的命,整整三天,阿弟都没有动静,母亲整整疼了三天。阿婆也守了阿妈三天,第三天早上,我在屋子门口守着阿妈,阿弟出生了,阿婆把阿弟抱在手上,阿弟非常礼貌的呲了阿婆一脸黄色饮料。我亲眼见证了我阿弟的出生,这个皱巴巴丑丑的小婴儿,是和我共住过一个房子连接过同一个心跳的亲人,我一脸嫌弃地看着他,第一印象,咦,真丑……殊不知这个小孩,贯穿了我整个童年青春,他是阿妈送给我的这个世界上最好最好的礼物,是我最爱最爱的亲人,是我在流浪时想回家的唯一理由。好了,扯远了。没有让我所愿,阿爸没有摆酒席,因为我们家没有钱,办不起酒席,阿爸只是在家门口插了几炷香,竹子也没有回来。生完弟弟没多久,阿爸就带着阿妈阿弟去了城里,我还是待在阿公阿婆家,继续上学,大黄继续陪着我,好像什么都没有改变,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阿弟被他们接走了,接到了城里,在他们的身边,也许阿弟才是他们真正意义上的孩子吧。说不羡慕是假的,我也想和他们每天一起生活。有一天母亲突然从城里回来了,很急,阿公把家里的牛给卖了五千块钱,全都给阿妈带去了城里,我们家遭遇了重大火灾,全家都被烧光了。什么也没剩下。火灾当晚,阿妈带着阿弟出去了,阿爸跑到别的地方喝酒去了,当时家里没人。万幸,家人都平安,家里什么都没有了,消防员把火扑灭以后,只剩下一片废墟,阿爸阿妈守着废墟,眼巴巴地守了一夜。我们家这时,只剩下家里的废铜烂铁,阿公把家里的牛卖了,把卖掉牛的钱全部拿给阿妈带去城里补贴家用。阿爸阿妈又重新找了个房子,把我从老家接到了城里,我们家住到了一个叫白云镇的地方,这里也有很多的山,叫白云山,真奇怪的名字。我的学校也叫白云小学,刚转来这个学校,我算转学生吧,那时候我还不会说普通话,乘法口诀也背不明白,常常被班里同学取笑土包子。我不语,因为我真的听不懂。每天放学回家最开心的事就是和弟弟玩耍,他长了两颗门牙,像老鼠一样,呆呆地,我经常捏他的小脸,直到他被我弄哭,他最喜欢喝旺仔牛奶,长得一天比一天好看,我们家的日子还是和以前一样,父母三天一小架两天一打架。那时,我刚到城里,阿妈为了补贴家用,把刚满一岁的阿弟丢给我带,我也才六岁,阿弟常常被我带得鼻青脸肿,我也常常被阿爸阿妈揍得鼻青脸肿。一岁时,阿弟就被丢进托儿所,阿妈怕阿弟害怕让我前三天陪着阿弟去幼儿园,我从没进过幼儿园,比阿弟还兴奋。中午阿弟要吃午饭了,吃的瘦肉粥,幼儿园老师让我喂阿弟,我先哐哐替阿弟炫了两碗。阿弟在哭,我吃得心满意足。阿弟待了几天幼儿园以后习惯了,我就吃不上美味瘦肉粥了。我又开展了新业务,叮当果,每天去接弟弟放学都会拿着雨伞去打书上的叮当果。叮当果是一种绿化带树上结的果,里边的芯非常大,一摇一晃还会像铃铛一样叮当响。所以我叫它叮当果。弟弟就拿着雨伞在树底下接着,我们家住在收废品的隔壁,对我们来说,那简直是宝藏库。每一个玩具都是从垃圾场捡回家,又被我们变废为宝。在我们家遭受了那次重大火灾后,家里一贫如洗,就像一艘还未远航的小船,在暴风雨中被巨浪拍碎被巨浪吞没,父母的关系也因为家里的变故变得紧张,日渐争吵的家庭矛盾,让我开始变得不再像在阿公阿婆家那么无忧无虑,肆意自在。阿婆没读过书,不识字。一辈子只知道照顾好家庭,把农活干完,她不放心我刚来父母身边,所以这辈子唯一走出那个小山村,是为了我。她把家里的母鸡,玉米,辛辛苦苦种植的粮食谷物丰收后尽数背来了城里,京城米贵,她把一袋袋米从那个交通不便的大山背来了城里,怕她的孩子吃不饱饭。一个不识字的母亲,为了她的孩子,只身一人来到语言不通的城里,局促不安。我虽然在父母身边长大,可阿婆把粮食一运就是到我成年。一直到阿公在干农活时在田里骑着拖拉机从田里连带着拖拉机侧翻后,阿公受伤后被送去了医院抢救,断了八根肋骨,自己忍着痛走回家,从那次以后家里的农活全都落在了阿婆身上,我那时最期望的事情就是暑假能回家,能回到阿婆身边,可是父亲总是不允许。为什么呢,因为奶奶在他三岁时就因肝去世。奶奶去世时他才三岁,去世那天他还趴在奶奶身上吃着母乳。阿爸时奶奶最小的一个孩子,哥哥姐姐早已长大成家出嫁。阿爸并不懂得什么是母爱,也不懂得阿婆为什么在阿妈出嫁多年还一直接济他们,阿婆什么都没有,没有文化,没有钱。天不亮就去五十公里开外的地方插秧种田了,他认为阿婆对阿妈的爱对我的爱都是一种嘲讽,他那可怜的自尊心包围着他可悲的人生。一个内心不幸福的人,认为自己不配被爱的人,无论他取得多大的成就,他都不会幸福的。哪怕他儿女双全,他也不会觉得自己真的拥有过幸福。阿爸从小被哥哥姐姐轮流背在肩上长大,家里儿女太多,经常吃不饱饭,穿不暖衣服,穿的鞋子衣服也都是捡哥哥姐姐剩下的穿,爷爷护不了太多孩子,姑姑们还没成年时就已经出嫁,换取伯伯爸爸分家时需要的资源。父亲常跟我说,以前吃不饱饭时只能上山设置陷阱捕捉田鼠。运气好了才能分到一只,我觉得父亲的童年里很残酷,没有温饱,没有体面,只有生存。阿妈不同,阿妈虽是女孩,但阿公阿婆再穷也没有委屈过孩子,没有忘记教育她该怎么做一个正直善良的人,阿妈并不自私,但是阿爸不是,阿爸觉得别人的关心是施舍,是可怜,是嘲讽。他从没有觉得有什么东西是真正属于他的,孩子不是,妻子也不是,心里没有爱的人自然也不会觉得别人会无条件爱他,也许在奶奶没去世时,在这个世界上是有人无条件爱着他的,年幼的孩子在最需要爱的年纪,母亲离世,爷爷也是个平庸的农民,贫穷的地方的孩子,没有成人礼,在父母无法庇佑,遭受世间冷眼风霜时就已悄然长大成人。没有人天生就布满荆棘,但阿爸的童年,坎坷不顺,以至于他成人后,人生总带着阴雨。人生总带着潮湿的人,内心总带着阴冷,算计。阿公是个土医,性格温软,人生的底色总是善良,在那个满是重男轻女偏见的小山村里,他没有儿子,只有阿妈,阿姨三个女儿,因此常被村里人明里暗里的嘲讽午后,他没有责怪过命运,没有觉得女儿不好,他说,阿妈阿姨都是他的骄傲。他总是希望,自己女儿的人生能够圆满些,幸福些。阿公吃过很多苦,年轻时也爱跟阿婆哭鼻子,因为只有阿婆把他当小孩,有一年除夕夜,家里一年在春节才能吃上荤腥,阿婆的妹妹带来了一只鸡,想让阿公拿来给阿妈阿姨们补身体,在当晚,阿公在烧水时,这只肥鸡在家门口被同村的人偷走了,阿公哭得像个孩子,在阿婆面前流泪。就一只鸡,就让这个断了八根肋骨不曾流下一滴眼泪的男人伤心流眼泪。他觉得对不起孩子和妻子,他愧疚地抱着阿婆痛哭。男人只会在爱人面前流泪,阿婆只是轻声细语地陪在他身边,轻轻拍背……别人欺负阿公时,阿婆就会挺身而出保护自己的丈夫孩子,别人总说阿婆强势,护犊子,但是阿公从不觉得,阿公阿婆那个年代,表达爱意都很含蓄,总是嘴上不说,把爱意都用行动体现拉满。阿公阿婆结婚时,没有聘礼,没有婚书,只有一面小镜子,镜子上印着两只喜鹊。阿婆总宽慰阿公说,日子总会好起来的,有她在,不会饿着阿公,虽然我的父母亲没有很幸福,但是,我的阿公阿婆,温暖了我,阿妈阿姨的人生,这是一种无法言喻的生命力量,坚韧,延绵不息……

以上,就是我童年的过往,希望人间的有情处,都能点亮你我心中的那束光。总会有谷底看不见光也看不见希望的时刻,但你要相信,在这个世界上遇见的每一个人,发生的每一件事,都有它的意义,有人熄灭你,也有人缝缝补补你的支离破碎,人最重要的是,要有拼好自己破碎的勇气,有重新再出发的勇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