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鱼
路明非环视四周，发现一切都被按下了暂停键，他甚至看见了从古德里安嘴里溅出的唾沫星子。
“这都你干的？”他指了指周围。
“当然。”路鸣泽不在乎地耸耸肩，“不然他们就太吵了。”
“牛逼。”
路明非啧啧称奇，随手拉过一张椅子坐在了路鸣泽的身边，“那这次见面我该说什么？”
“好久不见？”他看着男孩，“还是初次见面？”
“你心里不都有答案了么？”路鸣泽笑着反问。
“啊......”路明非长出了一口气，“原来如此。”
“看来你不是很惊讶？”
“倒也不算。”路明非挠挠头，“只是......有一种坦然。”
“好像就该如此。”
路鸣泽侧过脸，直直地看着他。
“干嘛？”
“没什么。”小魔鬼很开心地笑了起来，“我很开心。能看见这种模样的哥哥。”
“神神叨叨的。”路明非咧了咧嘴，有些嫌弃。
可他是很高兴的，一个人打心底感到高兴是掩饰不了的，所以他的嘴角也带起了笑。
窗外的夕阳浓烈，会议室里寂静无声，一切都裹上了磨砂玻璃的质感，迷迷离离，像是藏在记忆深处的场景。
“那我该做什么？”路明非想起之前，“我要做什么才能将你救出？”
“什么都不用做，顺其自然。”路鸣泽摇摇头，从兜里摸出泡泡糖递给了他，“吃泡泡糖吗？”
“什么都不做？”他将泡泡糖抛进嘴里，“可你快死了。”
死这个字从他嘴里轻而易举地吐出，就像是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可只有路明非自己心里知道紧随这个词汇之后的惊怒。
“还记得我刚刚问的问题么，哥哥。”路鸣泽笑了笑，“你觉得，一条从出生起就被规划好路线的鱼，能自由地游回大海吗？”
“怎么都问这种奇奇怪怪的问题。”路明非摇了摇头，“不知道，不想想。”
路鸣泽有些尴尬地笑了笑，“那我再问一下，你相信命运吗？”
“我不相信命运我相信引力。”路明非没忍住吐槽了一句。
“命运啊......”可他又很认真地考虑起来，像是思考自己的晚饭吃什么一样认真。
“假如真的有命运，那也太操蛋了。”漫长又短促的思考后，路明非如此回应，“我这么一个窝囊的家伙，在人生的第一个十字路口浑浑噩噩的时候......”
“命运就在此刻现身说我身负伟大的使命？”
“有点狗血了。”路明非吐出一枚泡泡又爆裂，“狗血到像是要我卖命。”
“就是如此啊，我的哥哥。”路鸣泽笑的更开心了。
“其实我能看见未来的。”男孩的声音低沉的像是恶魔，“就像拿了时间宝石的奇异博士。”
“在某条时间线中，你还是一如既往地不争气，直到某件事后才意识到我的存在。”路鸣泽娓娓道来，“而我用了各种方式想要让你醒来，手段低劣，杀了不少人......”
“妈的原来你才是坏比。”路明非一脸正气，“看我今天将你就地正法！”
他一巴掌呼在了路鸣泽的后脑勺。他俩明明才是第二次见面，言语行动间却是掩饰不住的亲昵。
“滚滚滚，等我说完。”路鸣泽没好气地冲他肘了他一下，“总之，那个时间里的你过得很惨。”
“很惨很惨。”他直直地看着路明非，“你可以理解为，幕后黑手有一半是我。”
“有多惨？”路明非挑了挑眉，“比你现在几乎半死还惨？”
“咱俩这不一样......”路鸣泽一时语结，“不过那时候的你，喜欢的人订了婚，喜欢你的人埋在了一口大井中，为数不多的兄弟没了记忆，你还被曾经的同伴误解追杀......”
“你只剩孤家寡人。”小魔鬼的语气萧瑟。
路明非嚼着泡泡糖，听着这些话就仿佛身临其境，好像他正开车走在世界的北端，车外冷雨沙沙落下，整个世界都只剩下他自己，从空调口中冲出的暖气暖不了一颗已经接近冰冷的心。
“妈的......”他缓缓地骂出一句话，“真惨。”
“虽然我自己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夕阳像是火焰在路鸣泽的眼中闪动，“以上说的一切有一半都有我的干涉......”
“可剩下的那些......”他的面容有些狰狞，像是暴君，又像是被抢了东西的孩子。
“我知道了。”路明非打断了他的话，他瞅着外面的夕阳，面无表情。
“我知道你想说些什么了。”他长出了一口气，“一条被规定了路径的鱼，怎么都不能自由地前进。”
“所以你将一部分返还给了我......”路明非看着身边的路鸣泽，“让我自己选择。”
路鸣泽呆呆地看了他两秒，随后脸上如冰消融般带起笑，“正是。”
路明非看着窗外昏黄的夕阳，舔了舔牙，“你相信我吗，路鸣泽。”
“当然。”
“那就跟我之前说的一样。”路明非揉了揉他的头，声音柔和却又带着钢铁般的坚硬，“我会救你出来。”
“那你相信我吗，哥哥。”路鸣泽抬起眼看他，“你真的相信我吗？”
“哈哈哈哈，”路明非笑了笑，从兜里掏出泡泡糖的糖纸，“你连我喜欢吃橙子味的泡泡糖都知道......我为什么不相信你呢？”
“你可是我的弟弟啊。”他的眼中有火光显露，“这个世界上，只有你是我最亲近的人了。”
周围一片震荡，那种磨砂般的质感开始消退。
“看来到时间了。”路鸣泽看着周围说，“我很开心，哥哥。”
路明非不置可否，他嚼着泡泡糖，像是想起了什么，问到，“你刚刚说的‘直到某件事后才意识到你的存在’，不会就是这个卡塞尔学院吧？”
“这都被你发现了？”路鸣泽的身影如幻影般消散，只留下一道声音在原地，“那就做出你的选择吧哥哥。”
“做出，你自己的选择。”
路明非比划了一个OK的手势。他看着外面开始扭曲的夕阳，接着说道，“夕阳挺好看的，但下次别搞了。”
“下次见面，就换个阳光明媚的场景吧。”路明非想了想。
“我们的人生啊，就该阳光明媚。”
空气中传来小魔鬼“收到”的声音。
他又吐出一枚泡泡，下一刻，整个梦境随这个泡泡一同破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