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好客山东，请你吃豆撅子
红白相混的浓浆，顺着廊柱缓缓流下，在青石条砖上积成血洼。
整个院子里，都是内脏的腥臊与碎尸的恐怖。
断指残肢挂在院中树枝头晃荡，像一串串人肉灯笼，高高地吊在空中诡异地摇曳着。
“呕……”
被强行拉来清理尸体的佃农，刚见到如此惨状，直接调转脑袋把肚子里的酸水都吐得一干二净。
整个院子都是尸体，甚至连巴颜老爷的脑袋，都只剩半片。
巴尔翰少爷更惨，整个脸都撞凹进去。
若不是有人认出他脖子上的胎记，谁都没想到，盔甲里的这具尸体，居然是长相俊美的巴尔翰少爷。
这伙强人叫他们来的任务也很简单——完整地把铠甲解出来，尸体丢一边，再把铠甲擦拭干净。
“老……老爷，我们实在是，实在是……呕……”
被长枪威逼过来的张三李四，边呕边哭丧着脸跟这伙强人求情，这件事真的没法干。
戴上书双眼赤红，气冲冲的模样好似要吃人，直接一人踹了一脚。
“去！尸体拖出来后，甲胄去给我擦洗干净，你们只有半个时辰，时间一到，老子砍了你们……”
话还没说完，反手给他们每人塞了一锭银子。
张三李四望着手里的银子，愣了。头回见到给强人办事还给钱的。
但很快，两人恢复到一脸苦相的愁眉模样。
不是所有钱都好赚的。
死人他们见多了，可碎得到处飞的碎尸没见过啊。
“老爷，这钱我们不赚了，还给你就是……”
啪！啪！
二人还没来得及反应，戴上书直接就两记耳光扇得他们晕头转向。
“不行！你们拿我的钱了，就得干！我们上头说了，俺们是正义之师，让老百姓办事要给钱。你要是拿钱不干事，就是骗钱、是通虏！”
戴上书眼睛幽幽地看着两人，嘿嘿一笑。
“事办不好，是我的问题；拿钱不干，是你们的问题；要是你们出问题了，我砍了你们，到时就怨不得我了。”
拿钱办事，没毛病。
至于别人是不是心甘情愿的拿钱办事，上头没说，没说就是没错……
……
吴应熊等人面无表情，踩着洼坑的血水，大步踏进这个遍布残肢的满洲庄园。
太惨了。
为了攻下这个庄子，窦开山死了四个人，这还不算受伤的。
披甲兵的威胁，太大了。
“窦兄弟，你没事吧。”吴应熊抱着窦开山的臂膀，关切地询问道。
“无碍。”窦开山摇了摇头，脸上浮起一丝苦笑，没想到今日的损耗如此严重。
这也是他一直不敢强攻满洲庄园的原因了。
“好样的！这批武器甲胄，通通拨给你。”
吴应熊顿了顿，又道。
“死去的兄弟，我给抚恤；掳掠的钱财，一半给弟兄们分了；”
“凭什么我们打下的庄园，才分一半！”绑着绷带的贺天彪闻言却不乐意了。
“对，凭什么！凭什么……”窦开山部下的其他人，也是忿忿不平的出言声讨。
吴应熊没有说话，只是转过头，看向了窦开山。
“你们全部给我闭嘴！！”
窦开山大吼一声：
“小爷这样安排，很对！我没有意见。”
贺天彪不忿，还要再说什么，直接被贺天龙拉到一边臭骂。
吴应熊没去搭理别人，却对窦开山的态度很是满意。
“好，窦兄弟，我给你一个时辰时间，你想干嘛就干嘛，一个时辰后我们就走。”
吴应熊转过头，就要出院子，却被窦开山一句“小爷”喊住。
“小爷，如果继续这样下去，咱们消耗太大了。”
吴应熊眉头一挑，摸不清窦开山的意思，只能试探道：
“哦？那你的意思是……”
“扩军。”
窦开山为人爽直，没有吴应熊那么多花花肠子，在他看来，有钱有粮了，就应该扩军。
尤其此时，恰逢寒冬腊月的新年前后，官府封印，对基层发生的动乱反应迟钝。
直隶又有大批流民没饭吃，正成批成批地饿死冻死。
我们拿着粮食去招人，只要有粮食，不用几天就能拉来一批人马；然后再用这批人去攻打满洲贵族们的庄园，打下庄园又有粮食，又能拉人……
就这样周而复始，很快就能滚起一支队伍。
等到满洲人反应过来的时候，咱们已经有了抗衡的力量了。
要是实在是打不过清廷，也没关系，咱们带着老本兵跑路就是。左右都是在清廷的腹地，清廷还得想办法去安置流民百姓。
吴应熊心中一震，大为惊讶。
窦开山的想法和吴应熊想到一块了。
吴应熊的确是想着在中原拉起一支骑兵，然后凭借骑兵的机动性，搅乱中原，横行山河四省。
一方面在清廷背后留一根刺，让清廷无法全力南下；
另一方面就是以身入局，逼吴三桂的大军北上，在中原与清军决战；
就算最后他真的打不过清军，反正南边是自己的地盘，到时带着几百老本骑兵南下，清军也肯定拦不住。
只是这次的庄子是窦开山打下来的，要是直接拿他打下来的粮食去招人，怕对方有想法。
因此原本是打算靠自己的辽东旧部去掳掠，这样窦开山他们也不好说什么。
他没想到，这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窦开山，居然还有这样肚量和志向。
真不愧是能够趁三藩之变期间，拉起一支万余农民军跟清军周旋的人物。
“小爷，今冬无大雪，明年开春肯定是大旱。一旦大旱，必定流民再起，机不可失啊！”
窦开山趁机再谏。
拉流民打仗，最好就是百姓没饭吃，官府没空理，那么流民再不情愿，也得为了活命而加入他们。
此言一出，倒是让吴应熊想起一件事：
康熙十三年春，山东旱。
与山东临近的河北、河南等地也受到旱情影响。
“窦兄弟，你的提法很好，我支持。”吴应熊指着满满当当的两个仓厫道。
“粮食你能带走多少就带走，战马我给你六十匹，你回河间招募流民，招不招到人无所谓，但我有一个要求。”
吴应熊望着窦开山，眼中闪过一丝狡诈。
“告诉直隶饥民，就说齐地大丰，米烂成仓，粮食多到喂狗，山东到处都有饭吃。”
顿了一顿，吴应熊想起了山东人的噩梦，捂肚大笑：
“只要来了，好客的山东人请他们吃豆橛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