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6章 木马
三天后。
白孟庸仍旧没有好转,只是胸膛稍有起伏,此时仍在昏迷之中。擎川三天里都未曾外出,也无心无暇他顾,只希望爷爷早点醒来,睁开眼就能看到自己。
每天也只是往爷爷嘴里喂些清露,倒是白怀一一直在往白孟庸身体里输送着玄气,保持着躯体的活性,三天里不是自行疗伤就是拖着伤患顾及着白孟庸,委实尽心尽力。
整支队伍除了日常的生活起居,便是探查风吟林的环境,剩下的也只有待白孟庸好转,便启程回返白家村,回去的路不算陌生,但亦需小心,尽可能选择安全的路线。
又是三五日。
清晨,擎川刚刚结束打坐,便听得帐篷外一阵喧嚣,等有人入帐,擎川打听之下才得知白怀一由融会后期晋入融会巅峰,距离纯青之境一步之遥。擎川自然为之欣喜,不过此刻,擎川还是更希望爷爷能够无恙。
擎川低头看了看爷爷,无奈的走出帐篷,迎着初升的太阳,重重的叹了口气,望着那颗参天的巨树,知晓里面有许多没见过的东西,却丝毫提不起来兴趣。
转身生涩的做着一套拳脚动作,是白怀一闲暇之余教授的,不过是强身健体的把式而已,擎川却满脸认真,尽管生疏,但依然努力想做到大人们的模样。一套动作,来回三遍,两刻有余,还穿戴着一身的翠石沙,此时早已满头大汗,上气不接下气。
简单的进了食,便回到爷爷身边盘坐下来休息,想着村子里的伙伴好久没见了,想着山魈的可恨模样,想着自己一刀了结了山魈的瞬间,怔怔入了神。
至于山魈的尸体,早已被扒皮抽筋,并没有什么有价值的东西,甚至连玄丹都没有,令一众人等大失所望,唯一令人惊奇的便是分解其躯体的时候,丹田处仍旧有一股灰色玄气凝结,久久未曾消散。
不知道过了多久,擎川刚刚回神,却好似感应到了什么,猛地回头看向爷爷,蓦地发现爷爷那双浑浊无神的双眼此刻正温和的看着自己,擎川一瞬间喜上眉梢,张开嘴巴正想说些什么,千言万语未曾脱口,豆大的泪珠子再次顺着稚嫩的脸庞滴答而下。
无语凝噎,如鲠在喉,悲喜交加。
白孟庸看着这个自己视如己出的孩子,差一点和自己天人永隔,内心同样万分悸动,也不免老泪纵横。或许面对死亡无惧往矣,但再相逢时,刺破的定是内心的柔软。人,非草木!
听到帐内的啼哭声,白怀一率先赶到,伸手便是一股股轻柔的玄气注入白孟庸周身,白怀一一开始还未察觉有什么异常,玄气行至丹田处才惊觉,发现白孟庸的丹田内竟无丝毫玄气。
尽管白孟庸受伤极重,丹田也一定程度上受到损伤,可远不至于像现在如此情景,玄气如清风拂山岗,去留无意,丹田内玄气不聚不存,还未成形便已消散,与一般常人无二。
白怀一双眉紧蹙,神情呆滞,不可置信的看着白孟庸,白孟庸只是一个眼神的闪动,白怀一便欲言又止。
现在的白孟庸的的确确已经变成了一位年迈老者,不再属于修行者的范畴,原本已是境界跌落,此战白孟庸不顾后果的透支肌能强行破境,身体重要的穴位几乎损伤殆尽,再不具有运转传递玄气的能力,更何况丹田玄气之源已灭,气门已闭,回天乏术。
或许还有机会养好这具躯壳,安稳的颐养天年,能够寿终正寝已是不幸中的万幸了。白孟庸已古稀之年,在他看来,此番结果并不是那么的不可接受,更多的是坦然,决定如此行径的时候,便早已料到这一地步,又何谈悔字呢。
再次见到自己年少时的意气风发,好好跟自己道个别,也算不枉此生修行一场吧!
玄气不停的注入白孟庸体内,疏络着四肢,温润着百骸,持续了大概一个时辰左右,直至白怀一气竭方才停下,众人看着白孟庸,白孟庸也打量着众人,过了好一会儿,白孟庸颤颤巍巍的说了句:“久违了各位!”
众人在帐中唏嘘了好一会儿,才各自出了帐篷,白怀一同众人商议启程回村的路线和时间,路线自然选择熟悉的,野兽出没较少且风险较低的,至于具体的时间还是要看白孟庸的恢复情况,最起码气色还要再好一点,最好能简单的进食。
等到天色将晚,伴着一盏幽暗,祖孙二人一躺一坐,擎川一双瑞凤眼总是时不时的装作不经意间扫过白孟庸那没了手臂的肩膀,像是一根刺扎进擎川的心里,任由如何挑拨寻弄,都始终耿耿于怀。
白孟庸似是有所察觉,目光只顾着看着某处,声音略显喑哑:“川儿啊,还记得爷爷给你做的木马吗?”
“记得啊。”
“好久没看你玩了。”
“我长大了,不能再玩那个了。”
“还记得放在哪儿了吗?”
“不记得了,好久都没看到了。”
“不是你不记得了,而是找不到了!”
擎川听闻此言内心一惊,沉默良久,转头看向爷爷。
“爷爷不是木马。”
“会是的。”白孟庸扯了扯嘴角,一个慈善安详的笑容。
“所以想一想,现在爷爷还能陪你说话,不还是和以前一样吗?只是,你要先学会长大了。”白孟庸再度出言。
看擎川仍旧一副的落寞样子,白孟庸于心不忍,“等回了村子爷爷教你修行!”
“好!”擎川转而信誓旦旦的样子,掷地有声。
入夜将眠,冷风自帐外呼啸个不停,最近天气越发的无端起来。帐内擎川躺在一张兽皮之上,左手摩挲着右手腕上的缠手,里面的翠石沙柔软细腻,只是好像感觉不到几斤几两了,一阵浑噩一阵冷丁,不多时已沉沉睡去。
一柄唐横刀斜插于后腰,刀柄朝上于左后肋骨,鞘尾朝下至右腿腿股,头戴一黑纱斗笠,面着一乌漆面具,这一梦一闪而过,醒来时也不知晓是否还记得起。
天又亮了,雾蒙蒙的,看不太清,林中一阵纠葛,风起时翻涌更甚,只是看不清太阳。
白怀一刚刚结束晨坐,便朝着帐中走来,这段时日一直如此。老远就已经看见帐外的擎川,盘腿席地而坐,老神哉哉的模样。擎川听着由远及近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睁开眼来一声问候:“怀一伯。”
“去收拾收拾吧,雾散了我们准备出发回村了。”白怀一走过出声说道。
擎川一阵愕然,原本以为还要再待几日,没想到这就要出发了,那棵大树自己还没好好玩耍过呢,想起那颗巨树,不自觉的抚了抚自己的小腹,自那日树中情景之后,总感觉小腹一种似有非无的异样感,如初入风吟林时的感觉相仿。
不过也罢,早些回去总归是好的,青石桥,小溪水,叽叽咋咋伙伴们的嘴,确有些久别盼早逢的急切。
白怀一又一次玄气温养着白孟庸,结束后出了帐,雾也刚刚散了个干净,一行人整理了行囊,检查了此行的收获,也早早做了一副麻绳皮革交织的担架,铺上了厚厚的垛,再用一张干燥的兽皮为垫,专门为白孟庸准备的。
队伍走出风吟林好远了,擎川于队伍中回头,再次看了眼这一江二林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