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3章 川渝袍哥是一家
纯卖酒的酒坊与百乐门类夜夜笙歌的歌舞厅夜总会不一样。
到了晚上,酒坊里没有了生意。
邓婉清坐在柜台后记帐。
李川有些搞不懂这姑娘,也没看到卖出多少酒,用得着成天记帐么?
李川也不点破,跟邓婉清嘀咕了几句,倒是没想到这性子直爽的小姑娘却是个话痨。
李川只是把话题引了一下,小姑娘就把自己祖宗十八代说得清清楚楚。
她不是蓉城本地人,这个李川早就听出来了,带着泸州自贡一带口音。
她父亲年轻时操袍哥,还往北方贩过酒,后来搛了些钱回老家开酒厂。
后来爱上村里保长的女儿,生了一儿一女。
红军打过来那年,父亲跟母亲都参加了红军,后来听人带回消息,说父亲在打泸定桥的时候牺牲,却没有母亲的消息。
红军走后回乡团开始清算,两人一合计,老家是呆不得了,转卖了酒厂来到蓉城,改名换姓开了这家酒坊。
原本打算去陕北找母亲,没想到去那边很困难,只得作罢。
却因为喝了点酒说了不该说的话,被人举报,跟着被侦辑队给抓了。
对现在相依为命的兄妹俩来说,平安才是一切,这家小店反而没有多少意义。
邓婉清有些悲伤:“没有这个铺子也好,我跟哥就直接去找我妈!”
李川不愿意随意改变别人的主意。
他觉得,现在只要将邓婉清的哥哥救出来,自己就算完成盘下铺子这项交易。
至于她兄妹去陕北,陕西有胡宗南几十万大军严防死守,要是没有地下组织安排接应护送,哪有那么容易?
这些事儿不能明说,改天换个方式告诉她兄妹。
邓婉清的哥哥还没有救出来,孤男寡女独处一室似乎不大好。
自己如果提出留宿酒坊,估计小姑娘也不会同意。
所以李川打算出去寻个空屋窝半个晚上,等深夜再去看师傅。
不远处就是蓉城体育学院,现在学校已经放假,随便开个宿舍门住一晚上不成问题。
多年行走在生死边缘,所做的一切都要尽量不引起人注意。
李川受过专业训练,很擅长在短时间内与人拉近距离,几句话加上一支烟就说服了守大门的大爷,说是自己毕业后好不容易出差到蓉城,要进去看望一下昔日的老师。
当然,老师的姓名等情况,在校外的成衣店买衣服的时候随便问了几句就打听到了。
半夜时分,找好落脚点后,李川再次溜出体院去青羊宫察探。
他很小心,以那些黑衣狗的性子,在某地抓到了嫌疑份子,至少还要在四周布暗桩三天左右。
不出所料,发现确实有暗桩。
转身回体院。
他不急。
...
与此同时,青羊宫旁边的二仙庵。
一副棺材送了进去。
刘观主亲自将年轻人的尸体抱进棺材。
四周站着两排年少的小道士。
“以后,大家说话都小心点儿。”刘观主说完:“明阳啊,为师平日对你疏于管教,以致酿此大祸...”
“师父,我害怕啊...”一个小道士忽然跪下:“师父,不要赶我走...”
刘观主摇了摇头:“你走吧,留在这里,你会有心魔...”
少年一把鼻子一把泪:“他们用枪指着我的脑袋,我是真的害怕啊...”
“你犯了错,还有改正的机会,但你十八师兄,已经再没有了机会。”
没有人劝说,侦辑队来搜查的时候,少年人被逼无奈,将藏在屋顶夹层的十八师兄供了出来。
看着少年人抽泣,刘观主挥了挥手,两个道士上前,夹着少年胳膊,推出大门。
好一会儿后,少年看着青羊宫三个大字,跪在地上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慢慢转身走进了黑暗。
师父是个嫉恶如仇的人,他不懂感情表达,谁犯了错,他只会用棍子招呼。
自己家里穷,而且兄弟众多,都说十岁小子吃垮老子。
家里没法才将他送来当道士。
穷就是原罪,家里穷,孩子都没法养活。
所以,他觉得回家只会加重父母的负担。
蓉城这么大,却没有自己去的地方。
在黑暗中找出一段距离,忽然看到蹲在黑暗中的人影,吓了一跳:“谁?”
“赶紧滚!”
听声音,是逼自己说出十八师兄那个黑衣坏人的手下。
赶紧穿过公路跑了。
脑子里灵光一闪,体院学生放假后,学生宿舍应该没有人,曾经多次听到观里游玩的学生吹嘘。
所以,他决定也翻墙进去,说不定能找个地方睡一觉。
...
天亮后。
体育学院旁边的高升桥路口有家韩包子饭店。
正宗的百年老店,主要卖包子,但也提供堂食。
十几张桌子坐满了吃早饭的客人。
刘三爷喜欢吃这儿的肉包子。
因为,凉了不好吃。
所以佣人买的包子他都不吃。
李川提着一坛酒走进饭店。
一般拜码头都是中午或者晚上。
早上拜码头,于规矩不合。
刘三爷在家里排行老大,因为舵把子是大爷,二爷要留给关二哥。
所以,以堂口身份相称的刘三爷实际上是礼贤公堂口的二当家。
巡风老六的意思排行第六,实际上是四当家,因为袍哥除了没有二爷之外,还没有四爷跟七爷,表面上看跟粤省习惯一致,实际上却并不是一回事儿。
川省袍哥没有四七并不是因为四七与死谐音,而是因为桃园结义还有个赵子龙,古时称为四弟,故虚此席。
排七没有也是因为出了叛徒,叛徒是谁呢?却是瓦岗寨的罗成,罗成行七。
而八、九忌的杨家将八姐九妹。
所以,实际上袍哥分头排三排五排六排十排。
实际上只有五个。
刘三爷让伙计端了两笼小笼包一盆稀饭上来,一盅茶两个茶杯。
大清早的喝茶,自然是喝讲茶,即谈事情拜码头,伙计对这一套熟练得很。
能给刘三爷倒茶,没点身份根本没有机会。
李川不慌不忙坐下,先给三爷递烟,跟着倒茶,双手举杯:“成渝礼贤公口亲兄弟,老六李川给三哥敬茶!”
刘三爷没有摆架子,抽着烟,接过茶喝了一口:“英雄出少年啊...我那本家兄弟身体如何?”
“刘舵爷身子骨不大好,早年肚子上挨了枪子儿,如今堂口被其他几家抢了不少地盘。”对方问话带着审核自己份的意思,这年头,袍哥兄弟不如以前那么讲义气,顶着他人名头办事的浑水袍哥并不少。
李川并不是冒充,早年跟大师兄在渝城一暗一明是真的闯出了名号。
“川呐,你到底得罪了谁,所以才跑出八百里来避风头?”刘三爷笑问,川渝水陆距离八百多里。
“抬枪的那些家伙。”李川没有隐瞒,抬枪的指军阀。
“川渝打了十几年,道义也早打没了,只有咱们几大堂口的老兄弟还守着道义,大早把你过来,有什么事儿?”
“借我两千大洋。”李川也不矫情。
“呵呵,两千大洋不是问题!”刘三爷笑了笑:“不过按规矩你得跑一趟。”
“请!”
“堂口有一批从泸州运往成都的酒被人在路上劫了,老六带兄弟们过去探路,已经半个月,没有一点消息传回来。”
“我这人不懂那么多弯弯绕绕,三爷只管说怎么干就是。”
“这条运酒的线断了,堂口一个月损失至少上万大洋,我们现在急需弄清楚情况,尽快恢复这条商道...”
“好。”李川直接答应。
刘三爷的意思让自己去调查,一是谁劫了那批货,二是查清成都巡风老六失踪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