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奥斯特洛夫斯基戏剧六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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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场

〔乌斯季尼娅·纳乌莫夫娜和波德哈柳津。


波德哈柳津 啊!乌斯季尼娅·纳乌莫夫娜!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呀!

乌斯季尼娅·纳乌莫夫娜 你好,亲爱的!近来混得怎么样?

波德哈柳津 我能混得怎么样呢。(坐下)

乌斯季尼娅·纳乌莫夫娜 你要是愿意,给你说个大小姐[18]吧!

波德哈柳津 多谢,——我暂时还不需要。

乌斯季尼娅·纳乌莫夫娜 亲爱的,你自己不想要,我可以给你的朋友帮个忙呀。你城里的朋友大概很多吧。

波德哈柳津 对,有这么几个吧。

乌斯季尼娅·纳乌莫夫娜 有,那就谢天谢地啦!只要愿意成亲,不管是单身汉也好,没结过婚的也好,死了老婆想续弦的也好——都让他来找我。

波德哈柳津 您能保他娶上媳妇吗?

乌斯季尼娅·纳乌莫夫娜 保他娶上媳妇。怎么会娶不上媳妇呢?不要多大工夫,准保他娶上媳妇。

波德哈柳津 那敢情好。不过,我现在要问您,乌斯季尼娅·纳乌莫夫娜,您为什么老到我们家来?

乌斯季尼娅·纳乌莫夫娜 要你操这份心干吗!我干吗不能来。我又不是什么抢来的偷来的,也不是一只没名没姓的大绵羊。你问这干什么?

波德哈柳津 随便问问嘛,您不会白跑腿吧?

乌斯季尼娅·纳乌莫夫娜 怎么白跑腿?亲爱的,你凭什么想出这个怪念头!瞧,我找到一位多好的姑爷。又是贵族,又有农民,又长得一表人才。

波德哈柳津 怎么又撂下了呢?

乌斯季尼娅·纳乌莫夫娜 压根儿没撂下!他打算明天来相亲。到时候我再催着结婚,事情不就结了。

波德哈柳津 您去催他结婚吧,试试看——他不暴跳如雷,吓您个半死才怪。

乌斯季尼娅·纳乌莫夫娜 你怎么啦,亲爱的,你没病吧?

波德哈柳津 您等着瞧吧!

乌斯季尼娅·纳乌莫夫娜 你准活不到晚上!亲爱的,你要不是喝醉了,就肯定是发疯了。

波德哈柳津 这事您就不用费心啦,还是想想您自己吧,反正我心里有数:我知道。

乌斯季尼娅·纳乌莫夫娜 你知道什么呢?

波德哈柳津 我知道的东西可多了。

乌斯季尼娅·纳乌莫夫娜 你既然知道,说给我听听不成吗;反正舌头打个滚也掉不下来。

波德哈柳津 问题就在于不能说。

乌斯季尼娅·纳乌莫夫娜 为什么不能说,难道说给我听还不好意思吗,亲爱的?没关系——说吧,不要紧的。

波德哈柳津 这倒不是好意思不好意思的问题。给您说了,您兴许嘴快给捅出去呢。

乌斯季尼娅·纳乌莫夫娜 要是说出去,就让我下地狱——把我的手给剁了。

波德哈柳津 那好。一言为定金不换。

乌斯季尼娅·纳乌莫夫娜 当然,嗯,你到底知道什么呢?

波德哈柳津 是这么回事,乌斯季尼娅·纳乌莫夫娜:能不能把您那个求婚的给回掉呢?

乌斯季尼娅·纳乌莫夫娜 那怎么成呢,大概你疯了吧?

波德哈柳津 我一点儿没有疯!您要是乐意,咱们就推心置腹地说说话。是这么回事:我认识一个商人,是咱们俄国人,他非常喜欢莉波奇卡。他说,不管给多少钱,只要娶上亲就成;花多少钱都舍得。

乌斯季尼娅·纳乌莫夫娜 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呢,亲爱的?

波德哈柳津 没法早告诉你,因为我也是不久前才知道的。

乌斯季尼娅·纳乌莫夫娜 现在晚啦,亲爱的!

波德哈柳津 这人可阔啦,乌斯季尼娅·纳乌莫夫娜!他会把您从头到脚撒满金子,能从活貂身上剥下皮来给您缝件貂皮大衣。

乌斯季尼娅·纳乌莫夫娜 这可不成,亲爱的!我倒是求之不得,可是我已经答应人家了。

波德哈柳津 好,随您便!您要是给原先那个人把这门亲事说成了,就算倒了大霉啦,以后吃不了兜着走吧。

乌斯季尼娅·纳乌莫夫娜 哎呀,你自己想想嘛,我有什么脸再去见萨姆松·西雷奇呢?我跟他说得天花乱坠:什么又有钱,又漂亮,爱她爱得没法;可现在你叫我怎么说呢?你们那位萨姆松·西雷奇的火暴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说不定他会把我的包发帽都踩坏的。

波德哈柳津 他碰都不会碰您一下。

乌斯季尼娅·纳乌莫夫娜 而且我把那位大小姐也给撩上火了,一天打发人来问两回:我的未婚夫是干什么的,我的未婚夫长得怎么样?

波德哈柳津 乌斯季尼娅·纳乌莫夫娜,您别错过这个机会有福不享呀。您想不想得到两千卢布和一件貂皮大衣?只要您把这门亲事说吹了就成。至于做媒给多少谢礼,咱们另外说。我跟您说吧,您这辈子就没见过这种求亲的主儿,别提多好了;就有一点:不是贵族出身。

乌斯季尼娅·纳乌莫夫娜 他们难道就是贵族吗?糟就糟在这儿,亲爱的!眼下就时兴这一套:不管哪个穿树皮鞋的乡巴佬的闺女都想高攀名门。就拿莉波奇卡说吧,但愿上帝保佑她健康,当然,她赏识起人来像个公爵,小姐,可是论出身,恐怕还抵不上咱们呢。她爹萨姆松·西雷奇,过去在巴尔丘格卖皮手套;街坊们都管他叫萨姆索什卡[19],老让他吃脖儿拐。至于她妈阿格拉费娜·孔德拉季耶夫娜,差不离就是个穿土布的乡下娘儿们,是从主显圣容修道院里领出来的。后来他们发了财,当了商人,于是闺女也就变着法儿想当公主了。这都是因为有几个臭钱。就拿我说吧,我哪一点不如她,可就得跟着她的屁股转悠。她受的那点儿教育也只有天晓得:她写起字来就像大象在地上爬,至于说法国话呀、弹钢琴呀,也不过懂点儿皮毛,其实一窍不通;至于跳舞什么的——我也会瞎比画两下蒙人。

波德哈柳津 可不是嘛,她嫁个商人要合适得多。

乌斯季尼娅·纳乌莫夫娜 可我拿那个求亲的主儿怎么办呢,亲爱的?我已经把他说得一百个相信:莉波奇卡是个大美人儿,跟你太般配啦;有教养,会说法国话,又会应酬交际。我现在怎么去跟他说呢?

波德哈柳津 您现在就跟他这么说:她是个大美人儿,又有教养,又会应酬交际,不过,您就说,他们家已经破落,没有钱。那么,他自己也就打退堂鼓啦!

乌斯季尼娅·纳乌莫夫娜 这么着,也行,亲爱的!不,慢着!这哪儿成呢!我已经跟他说过,萨姆松·西雷奇的钱多得都数不清。

波德哈柳津 瞧瞧,您伶牙俐齿的,也太会说话啦!您怎么知道萨姆松·西雷奇有多少钱呢,难道您数过吗?

乌斯季尼娅·纳乌莫夫娜 不管问谁,没一个人不知道萨姆松·西雷奇是最有钱的商人。

波德哈柳津 是啊!您知道的可真多!要是您给那个有身份的人说成了这门亲事、而萨姆松·西雷奇一毛不拔,您怎么办?要是发生了这些事之后他站出来说:我不是商人,可以让你用陪嫁来骗我!再说,他既然是个有身份的人,就会向法院递状子告您,因为有身份的人到处都有门路:那我和萨姆松·西雷奇就没辙了,而且您也跑不了。您自己也知道:可以拿陪嫁欺骗一下我们这种人——骗就骗了,可是要骗有身份的人,您试试看,以后您也跑不了。

乌斯季尼娅·纳乌莫夫娜 你别吓唬我!我都给你弄迷糊了。

波德哈柳津 这一百银卢布您先收下作定钱,咱俩一言为定。

乌斯季尼娅·纳乌莫夫娜 你是说给两千卢布和一件貂皮大衣吗,亲爱的?

波德哈柳津 千真万确。您尽管放心好了!乌斯季尼娅·纳乌莫夫娜,等您穿上貂皮大衣出去一溜达:人家还以为您是位将军夫人哩。

乌斯季尼娅·纳乌莫夫娜 你想得倒美,不过也真是的!等我穿上貂皮大衣,人就显得精神了,再把两手往腰眼里一叉,你们那帮大胡子准会瞪大眼睛傻看。那副惊奇劲儿,就是用救火的水管子都压不下去;至于那帮娘儿们,准会嫉妒得把你们的鼻子全揪下来。

波德哈柳津 就是就是!

乌斯季尼娅·纳乌莫夫娜 给定钱吧!豁出去啦!

波德哈柳津 乌斯季尼娅·纳乌莫夫娜,您就放手干吧,不用害怕!

乌斯季尼娅·纳乌莫夫娜 怕什么?不过你得说话算数:两千卢布和一件貂皮大衣。

波德哈柳津 跟您说,咱从活貂身上剥下皮来做。还用说吗!

乌斯季尼娅·纳乌莫夫娜 好,再见,亲爱的!现在我就去找那个求婚的。明天见面的时候,一准给你回话。

波德哈柳津 等等!忙什么呀!先到我屋里去——喝杯伏特加。季什卡!季什卡!

〔季什卡上。

你注意,东家一回来,马上跑来叫我。

〔两人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