喋血王座之猎梦者复兴
上QQ阅读APP看本书,新人免费读10天
设备和账号都新为新人

第5章 峡谷之底

沉烟骑在马上,被几名彪形大汉夹在中间,在荒原上奔跑。

落原之塔高耸的塔尖在身后消失了,迎面而来的风带来旷古的尘土气息。

他有种感觉,自己正朝着一个永远走不出来的地方奔去。

天蒙蒙亮时,一行人停下了。

借着朦胧的晨光,沉烟赫然看到横在脚下的纵深峡谷。一棵被雷劈去半截的老树歪向半空,树根处荒草丛中藏着一条狭窄的石阶,蜿蜒着朝深暗处伸去。

将格朗高原和轩辕平原隔开的这条沟壑,在这里宽达数十米,两侧崖壁布满灌木,因而这条石阶无论在这一侧还是对面,都极难发现。

石阶左侧紧挨凹凸不平的峭壁,右侧则深不见底,宽度仅容一人,稍不留神就可能一头栽下去,绝无生还可能。

所有马匹均用布条蒙上眼睛,由人牵着走。

一只秃鹰在半空盘旋,久久不去。

当头顶的晨光越来越浅淡,随同幽暗扑面而来的,是初冬大地深处的不尽寒凉。

沉烟边走边听那些人交谈。

他们正就影都某处废墟下是否埋有巨大财物而争论不休。

这些人如此肆无忌惮,仿佛他根本不存在。

他感到诧异,立即意识到一件事实:他们认为他不可能活着离开。

面具人走在队伍最后,与前面的人保持着相当谨慎的距离。

他依旧戴着那张白色树皮面具,无法判断脸上的表情。对于那些激烈争论,他始终不发一言,不置一词。

沉烟注意到,他比自己矮了大约半个头,骨骼虽瘦弱,浑身上下却透着股狠劲儿,而且总是显得相当漠然。那些人似乎十分忌惮他,几乎不敢看他。

当黑暗完全湮没天光,每隔数米,崖壁上方出现一根燃着的火把。它深深插入岩缝,呈45度角斜伸着,映着下面的石阶。

不知走了多久,石阶终于到了尽头。左侧出现一个低矮的长廊,是人工凿砌出来的。在长廊尽头拐个弯,眼前豁然一亮。

这是一个很大的洞窟,高高的穹窿深不可测,四周岩壁燃着数只火把,将整个洞窟照得亮堂堂。

地面架着一口青铜大锅,柴火燃得正旺。锅内不知煮着什么,咕嘟嘟沸腾着,一股奇异的香气四散开来。

火堆旁站着一个身形高大的女人,稍显凌乱的长发披散着,正弯着腰,手握一把木勺,用力搅动那锅汤。

听到动静,她回头看了眼,眼底绿光一闪,随后面无表情地放下木勺,退后几步。

“蒾蝶,今天给我们煮什么好吃的啦?”一人笑嘻嘻问,走过去摸她的头发。

啪地一声,一记清脆的耳光落在那人脸上,五个红红的指印立即显出。

“妈的!”挨打的人恼羞成怒,去腰间拔剑。

“行了!我说过多少次,别惹她!”面具人厉声呵斥,随后冷冷看了眼蒾蝶,“去里面待着。”

蒾蝶默不作声地朝幽暗的角落走去。

面具人在火堆旁站住,注视着跃动的火焰。

“蒾蝶,今天在茉林城,我遇见你朋友了。”他缓缓说道。

蒾蝶眼睛一亮,“真的?他们还好吧?”

“说实话,不太好,”面具人说,“我是说那气味实在不好闻。”

“你是说——”蒾蝶嗫嚅着,旋即意识到什么,目光暗了下来。

“据说,莫亚得那边更多,火把都快连成一面火墙了。”面具人继续说,“你不在他们当中,我不知道算不算一种遗憾。”

蒾蝶咬着嘴唇。

面具人回头看了她一眼,视线落在她沾着泥巴的光脚上。

“又去谷底漫游了?劝你安分点,万一被抓到,我也救不了你。”

“大不了一死。”蒾蝶低声说。

“不错,”面具人仔细端详她,“不过,以你的姿色,不该挂在城墙上,应该待在后宫才对。哦,我忘了,猎梦者如今没有领地,没有首领,自然也就不存在什么后宫。”他短促地笑了一声。

“不,如今我们有自己的首领,”蒾蝶大声说,“他叫默熙,年轻,有魄力。只要你给我自由,我就能找到他。”

“找他之后怎么办?”

“重建我们的领地。”

“布伦坎吗?那里是一片虚空。”

“不,那里存在生机。”

“你们的生机握在泽德手中,”面具人说,“他绝不会恩赐给你们的。他要么把你们的尸灰浇上煤油烧了,要么铸进城墙,这是无疑的。”

“那就杀了他。”蒾蝶恨恨地说。

“就凭你?”面具人歪着头问,“往返莫亚得这么多次,你连他的边都靠不上。”

“他十分戒备。”蒾蝶沮丧地说。

“而你们的新首领也不过是眼睁睁地看着同类被杀,连个屁都不敢放。哼!”

“他在等待机会。”蒾蝶心虚地看了眼面具人。

“借口。”面具人不屑道,“猎梦者的首领没一个成气候,包括库巴。”

蒾蝶盯着面具人。

“你也想杀泽德是吗?你让我一次次去莫亚得打探消息,就是为了他,对吗?把戒指还给我,我会找到其它猎梦者,帮你达到目的。”

面具人哈哈一笑,“帮助我?那就不必啦。何况,我觉得泽德做得不错哩。”

蒾蝶的脸僵住了。

“蒾蝶,”面具人正色道,“实话告诉你,戒指放在我这儿是为你好。你以为找到同类就安全了?错!这个世界,最安全的生存方式是远离同类,离群索居。”

他来回踱了几步,停住,仰头望着幽暗的穹顶。

“那样你就不会受伤,”他继续说,“猎梦者快绝种啦。绝种就是。我不需要帮助。凡是我想要的,都会达到。”

“那可不一定。“蒾蝶低声嘟囔。

“瞧着吧。”面具人淡淡地说。

他站在火边的姿态像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语调偶尔提高时,声音尖细稚嫩,更让人怀疑他的年纪。

然而他说的每句话,字里行间笃定的语气,分明是个有着沧桑经历的男人。

这分明的对比让他戴着白树皮面具的脸更加像个谜了。

一时间,洞窟内静静的。

此刻,沉烟已经适应了洞窟突然明亮的光线,眼睛不再刺痛。

他打量四周,发现这里的每一件器物都极为罕见。火把的手柄是黑曜石磨制的,石凳石桌均来自相当罕见的石材,桌上的杯盏雪白细腻。水晶瓶内,几枝红梅开得正盛。这样的梅花唯有几百里外的胭脂邑才有。

而凝在猩红花瓣上的晶莹水滴,是胭脂邑的雪吗?

正对洞口的墙上画着栩栩如生的壁画,格朗教大祭司正在为年轻的格朗王加冕。

半跪在大祭司面前的男人面色平静,目视前方,耐心等待那镶嵌着珍珠宝石的王冠由大祭司手中,落在自己头上。

在他身后,站着两个四五岁的男孩,一高一矮,均注视着前面的男人。

沉烟仔细端详,忽然觉得那高个男孩面孔有几分熟悉。

那紧紧抿着的一字嘴唇,眉宇间的尊贵安详,让他蓦地想起,这不是穆勒吗?

尽管胭脂邑的穆勒被削去了鼻子,形容怪异,却依稀分辨得出,眼前壁画上的男孩就是曾经的他。

那个正在被加冕的男人,难道就是扎博格吗?

另一个想必就是占卓了。那张微微扬起的小脸,神态极为天真。

然而,这样内容的壁画怎么会出现在这深不见底的峡谷洞窟内呢?而且从颜色判断,应该是近几年绘上去的。

沉烟心中七上八下。

“这画,”他再也忍不住,冒冒失失地问,“是谁画上去的?”

面具人看了沉烟一眼,“怎么?”

“不怎么,”沉烟掩饰道,“就是觉得上面有个人我好像见过。”

“哪个?”面具人紧紧盯着沉烟。

“他。”沉烟指着那个高个少年。

“什么时候?在哪儿?”他立即问。

“昨夜,胭脂邑。他跟随泽德出宫打猎。”

面具人呆立片刻,忽然转过身,一步步朝她走去。

蒾蝶面带惊恐,拔腿就跑,手腕却已被面具人紧紧攥住。

“你不是说他在莫亚得吗?怪不得我今天在城里等了那么久都没看见。你骗我!”

“我是听一个宫人说的,不是我的错。”蒾蝶分辩,浑身发抖。

“把我们都支出去,你好出去逛,寻找你的同类,是吗?”面具人继续说,从靴筒内拔出一把匕首,垫了垫,然后在手腕上轻轻划过,一滴血珠立即渗出。

“我真的没有。”蒾蝶吓得语无伦次。

面具人将伤口凑到蒾蝶面前,一股血腥味强烈冲击着她。

她脸色苍白,紧紧闭上眼睛,两腿瘫软着,被面具人推挤在岩壁上。

“晕吗?”面具人问,“这是第一步。接下来是第二步。”

他反手将匕首刃面紧贴在蒾蝶脖颈动脉处,眼睛搜寻着,似乎在研究下刀的最佳位置。

沉烟后悔不迭,大步上前。

“她不过是个女人,你太过分了。”他大声说。

面具人回过头,树皮面具遮挡下的脸,看不出任何表情。

“你错了。她不是人。”他冷冷地说。

“那也不该这样待她,”沉烟说。。

“是吗?”面具人手一松,蒾蝶瘫倒在地。

他熟练地把玩着匕首,转身朝沉烟走来。

沉烟站在原地不动。

距一步之遥时,面具人站住,审视着沉烟。

“昨夜在落原之塔,我没杀你,知道为什么吗?”他说,“基于天意。可是在这儿,天意鞭长莫及。说吧,你到底是谁?”

“我来自胭脂邑。”沉烟回答。

“叫什么?”

“影式。”

“去落原之塔干什么?”

“我娘去年在那失踪,多半是死了。我前去祭奠她。”沉烟说。

面具人沉吟片刻,“为何认识穆勒?”

“昨夜,他们追踪狿到了在胭脂邑,迷了路,正好遇见我。”

“之后呢?”

“应该是回莫亚得了,你可以派人打探。”沉烟顿了顿,“你想杀泽德,何必指望一个女人?”

“指望她?”面具人惊讶地问,尖声大笑,“我让她打探的是穆勒!至于泽德,那不关她的事。”

“你要杀穆勒?”沉烟的心提了起来。“为什么?”

“我说过杀他吗?”面具人反问,目光犀利地瞧着沉烟,“你问得太多啦。”

他的目光落在壁画上,久久注视着。

“扎博格犯的最大错误,就是该杀的没杀,不该杀的却杀了。所以,格朗王的宝座才坐上他人。”他自言自语,沉思片刻,转身望着蒾蝶,“蒾蝶,对我来说,你唯一的价值就是你的长手长腿,可以让你奔跑的速度超过一匹良马,攀爬的本事超过一只豹子,除此之外,你对我毫无用处。我可以毫不吝惜地杀了你,就像杀死一只蝙蝠。”

说罢,他手一扬,一道寒光纵入穹顶。

一阵翅膀扑打声传来,一只蝙蝠坠向地面,肚腹上插着把明晃晃的匕首。

面具人上前一步,一脚踩在死蝙蝠身上,将匕首拔出,脚尖一挑,死蝙蝠落进火堆。

洞窟内弥漫着一股刺鼻的焦糊味儿。

“以后做事认真点儿,”面具人说,撩起衣襟,从容擦拭匕首上的血迹,“就算你偷回银石戒指,我也有办法让其它猎梦者视你为异类,将你彻底驱逐。届时你将成为荒原野鬼,人类和猎梦者全都追杀你,其中滋味,自己琢磨吧。至于你,”他转向沉烟,“两个时辰后,峡谷上空的秃鹰就有大餐享用啦。”

他将匕首重新插入靴筒,从墙上摘下一只火把,朝洞窟深处走去。

岩壁上竟藏着一扇相当隐蔽的石门,轻轻一推就开了,面具人消失在门后。

石门缓缓合上。

众人均露出如释重负的神色,在火堆旁坐下,大吃大嚼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