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何以自苦
第51章：何以自苦
将所有利弊都权衡清楚后，即使心中分外不甘，司马昭也只得俯下身，低声道：“王爷言重了，陛下自然会听王爷的。”
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那低下去的，黑色的头颅，曹叡嘴角扬起的冷笑透着几分讽刺：“你知道就好。”
然后，他一步步走到他面前，俯下身，用只有他们俩能听到的极低声音，在他耳边言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也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司马家做了什么。有些东西，我给你们，那便是你们的；但我若不愿给，你们也不能抢。明白了吗？”
他这轻飘飘的几句话，竟像是一把把锋利的匕首般，狠狠扎进了司马昭的心。让他心中既震惊，又痛苦；还有丝丝恐惧，就像游走于暗夜之中的细蛇般，在悄然蔓延着——原来曹叡竟都知道。
他为了救郭阳出来，暗中联合毛夫人，用他仿制的缂丝陷害王妃虞岚；他想要郭阳，才会千方百计带她远离皇宫……原来这些曹叡都知道。看来此时曹叡口中的，他若不愿给，他们也不能抢的东西，指的便是郭阳了。
原来曹叡从开始就已经打算将郭阳据为己有，只是一直在暗中蛰伏待机；他利用司马家罢黜了虞岚，救出了她；再在这最后时刻出现，将她带走。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这期间所有潜在的危险与罪过，都由他司马昭一人背负；而他甘冒奇险救出来的人，却是属于他曹叡的……凭什么？
就凭他是曹丕的儿子，就可以这样随意利用别人，甚至如此这般夺人所爱了吗？
曹叡见司马昭一直一言不发，他加重的语气里，便又多添了好几分强硬与不耐：“司马昭，本王问你明白了吗？”
郭阳见司马昭还不说话，她知道他心中正愤懑。而即便她内心亦是很痛苦，很惋惜，却也明白曹叡断然得罪不起，就只能抢先一步开口道：“王爷所言极是，奴婢愿随王爷入府。”
见最终达到了目的，曹叡便也不屑再去理会司马昭的态度，又朝他嗤笑一声后就转身离开。
郭阳也只能跟在他身后离去。只是走了几步后，她最终却还是忍不住回头，看到司马昭虽仍跪在地上，但他已经抬起头，目光死死锁定在了她身上。当他们的目光相遇时，她分明能很清楚地看到，他黑眸之中对她的恋恋不舍，和无论怎么掩饰都隐藏不了的丝丝怒意，与无可奈何。
才刚出宫，又入王府。侯门深似海，她就像海上那无根的浮萍，命运只在掌权者的手中被翻云覆雨，丝毫轮不到自己做主。以后她也不知自己还将会面临什么，但与他恐怕终究是有缘无分，只能就此斩断一切了吧。
可她并没有发现，司马昭藏在宽大袖袍之内的双手早已攥得“咯咯”作响，手背上青筋直冒，道不尽的均是为人棋子，被人夺爱的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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善妒的王妃虞岚早已离开平原王府，目前府上最得宠的毛夫人性子又是淡漠如水，郭阳入府也不过只是做区区一名婢女；因此她的到来，根本没有引起府上任何人的注意。
虽然是曹叡的贴身婢女，但曹叡出门从不带女人，只会带侍卫，因此郭阳大多时候还是待在王府里。她不用干粗活，也不会被人欺负；曹叡又不经常在王府，她也没多少活要干，日子总算比在宫中要好了很多。
因此入府后将近月余，郭阳的日子都平淡如水，恍若秋日午后的湖面般平静无澜。她也出不了府，就这么无喜无怒，与世无争地过着；时间一长甚至让她产生了，可以一直这么过下去的错觉。
直到黄初四年的上元节，被里里外外装饰一新的王府一派喜庆祥和的模样，曹叡也难得留在府中过节。傍晚郭阳去食苑给他端肉夹馍时，当看到黑漆盘里那，正散发着阵阵诱人香气的肉夹馍；她的思绪却不由得回到月余前的廷尉大牢，那穿过木柱的稚嫩双手，也曾给她端过同样的肉夹馍……
片刻后，她感觉到脸上有些湿；用手一摸，不知何时竟早已泪流满面。
已经过去这么多天，她本以为她该不会在意了；却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她根本就不曾有一丝一毫放下过。
没有放下，更是不知该如何去放下，那个曾向她许诺，日后不论发生何事，都会力保她周全的少年；那个曾为了救她，在众目睽睽的立后大典之上毅然站出的娇小身影；那已经给了她多年，至今仍然在牵挂着她的满腔深情……
“今日乐，不可忘，乐未央；何以自苦，使我心悲？”她知道如今已入王府，事事皆身不由己的自己若是再惦记着这些旧情，除了自讨苦吃之外没有任何用处，因此她也只能有感而发地长吁短叹。
可就在这时，她身后竟突然响起了一个略带戏谑的磁性男声：“何以自苦，使我心悲？这话不是该本王问你吗？”
郭阳心里一个激灵，蓦地回头，就看到站在背后的果真是平原王曹叡。
自从她入府之后，还没见过曹叡几回面，因此还是很拘束的，连忙有些慌张地朝他跪下行礼：“奴婢拜见平原王！奴婢不知王爷驾临，有失远迎，还望……”
“抬起头来。”曹叡似乎对她的这些客套话有些不耐烦，直接出声打断了她。可当她抬起头，他看到她那白皙的面庞上遍布泪痕，双眸红肿，一派楚楚可怜的模样；他心中一刺，语气也骤然间冷了不少，“你是觉得留在王府委屈你了吗？不知道的还以为本王是强抢民女呢。”
郭阳察觉到他似有不悦后，只得又立马开口：“奴婢不敢！之前王爷肯修书给圣上，救下郭家满门女眷，奴婢早已感激不尽，怎还会觉得委屈？”
“你记得便好。那你应该还记得，那日本王便已告诫过你，好好记着本王的恩情，说不定日后要还的。”曹叡的语气缓和下来。见她还跪着，他伸手示意她起来后，话锋一转，“知道本王之前为何要点名让你进宫，在你进宫后却又一直对你不闻不问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