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乎沂”的人生理想
孔子杏坛讲学,与弟子们畅谈人生理想
这是个春光融融、和风熏人的傍晚,上完课,弟子们纷纷离去。杏坛上,只有子路、冉有、公西华、曾皙等几个得意弟子还围坐在孔子身边摆“龙门阵”。夫子兴致颇高,他忽然把这样一个问题抛向身边的几个弟子:你们说说各自将来的打算吧。
子路、冉有、公西华纷纷慷慨陈词,表达了自己“齐家治国”的理想和追求。
子路说:一个拥有千辆兵车的中等国家,夹在两个大国之间,外有强敌,内又发生了饥荒。如果让我去治理,等到三年,就可以让国民人人勇气,个个懂道理。
冉有说:一个小国,如果让我去治理,等到三年,就可以使百姓富足起来。至于国民精神世界的构建,只得另请高明了。
公西华说:我不敢说能干,只能说想学。在宗庙祭祀或者在诸侯会盟的活动中,我愿意穿着礼服、戴着礼帽,充当司仪的角色。
孔子除了对子路的表态“哂之”(含有讥讽意味的微笑)外,对冉有、公西华的表态未置可否,看来也不满意。于是,他把寻问的目光投向了离他稍远、正在鼓瑟的曾点(字皙)。在孔子的众弟子中,曾皙的性格比较狂放。曾皙听到老师叫到他的名字,不慌不忙地停下了弹奏,不紧不慢地说道:我的理想与他们三位所说的不一样。孔子说:没关系,不过是各言己志罢了。于是,曾皙一吐为快:
莫(暮)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
——《论语·先进》
暮春三月,脱下臃肿的棉衣,穿上轻薄的夹衣,邀五六个成年人、六七个小孩子,结伴到(小)沂河里洗澡,洗够了就登上舞雩台(此处为鲁国祭天求雨的场所,设有高坛,在今曲阜南,遗迹尚在)上吹吹风,玩上一会儿,之后放开嗓门唱着歌回家——这就是我曾某人的理想啊!
年轻时,当我读到曾皙这段表白时,心中暗道:这位曾先生真是个胸无大志之徒。本以为他的这番“没出息”的言论会受到夫子的严厉批评,可是眼光稍稍往下一移,便看到了“吾与点也!”(太好了,我的理想跟曾点一样呀!)这句话。孔子的这个表态,着实让我吃惊令我疑惑,那么要强上进的夫子,那么生命不息、奋斗不止的夫子,怎么会赞同曾点的观点呢?我真是搞不懂!
接近不惑之年后,当我不断重温这段话,终于明白了蕴含其中的深意:往大了说,曾皙所描绘的从容潇洒的生活境界,正是孔子无限憧憬和孜孜追求之“大同”世界应有的景象,也只有天下太平,社会安定,国家富强,百姓丰衣足食,才会有“浴乎沂,风乎舞雩”的闲情逸致。往小了说,亲近山水自然,与其水乳交融,合为一体,正是儒者“天人合一”理想的体现。一方面,在孔子看来,在家乡的沂河中与水相亲,优哉游哉,那是生活中不可缺少的乐事。另一方面,“儒有澡身而沐德”(《大学》)——沐浴还具有修身正心、塑造人格的象征意义。孔子生活的年代,是个礼崩乐坏、污秽纵横的社会,尘世俗务不但会使肉体蒙尘,而且更会让人的心灵蒙垢。所以,孔子十分乐意投入水的怀抱,以洗去身心的污尘,让身体洁净清爽,让心灵保持纯正,让精神得到焕发。这样一番美妙的景致,孔子当然会“叹息而深许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