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缚绳
一
初冬，朝阳透过窗纸，驱散了前日晚秋的清冷，散发着几分小阳春的味道。长发男子推开门踏上石阶，深吸了口气，抬头看到碧色蓝天，白云下有两道黑影上下翩飞，试探着这初晴天气。看着这两个如箭般穿梭的身影他微微一笑。
“先生，披件衣服吧，当心凉。”一梳着丫髻约莫十二三岁的女童拿着件漳绒鹤氅踮着脚伸手将它披在了他身上。
“谢谢。”男子穿上衣服回头看到她只穿着单薄的袄裙说道；“小明，你也多穿点吧。”
然而那女童却别过脸去，低头拨弄着指甲：“冷与不冷与我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
“......小明......我......”意识到自己失言男子有些不知所措，慌忙地安慰。而她却抬头望着碧空中穿梭的身影笑道：“我已非当日的万金之躯，能在此有个安身之处已心满意足，只是连累先生你为我付出太多。所以只要先生在这轩馆中一天，我就服侍你一天，其他的对我已如同烟云。”
语毕沉默，各自思忖各自的心事，亦揣测着对方的心事。让这两个原本熟悉的人竟有了几分尴尬。男子缓步下阶依着石桌坐下，区区几句话仿佛投石入湖，将原本平静的心激起层层涟漪。
“先生。”女童意识到而今是自己失言忙向他说道；“别在那凉凳子上久坐，我刚才......对不起......”
男子看着她“扑哧”一笑说道：“我没事，倒是你，别介意。过会儿会有客人来，要不今天就沏碧螺春吧。”
听到他已将话题转开，自己也不好再多说只能顺着他的话点头道：“好，我这就去。”说着便进门了。
看到她进门，男子又是双眉紧锁，手指抵着眉头也难平眉山重聚。原来不是自己不在意只不过不愿去想罢了。他也很想摘下挂在脸上的那个微笑的面具，拆掉心里的那层将近在咫尺的人隔如天涯的轻薄如纸的屏障。小心翼翼地面对放在心里的每个人，却把别人伤的体无完肤的同时也把自己的心伤的支离破碎。每当独坐园中对这一片翠竹的时候才敢放下心中所有的重负独自悲伤。
风过竹园沙沙作响......
他抬起头看到一个身影步入竹园，便款款起身瞬间恢复了他往日的笑容：“欢迎光临。”
只见一个身着西装的男子提着个公文包亦是微笑着向他走来伸出右手。
“嗯？”长发男子诧异却也是仿着对方的样子向他握手问好；“你好，敢问贵姓？”
那西装男子对着这衣着怪异而略带诡异的男子微微一笑：“免贵姓张。”
长发男子邀他进屋，桌上已摆好了一套紫砂茶具与煮着开水的风炉。西装男子看着他行云流水般的沏着茶笑道：“先生果然与我们这些凡夫俗子不同，怪不得公司的女同事老是谈论你呢。”
听如是说长发男子却只是摇头一笑微微抬眼看了看对面的西装男缓缓说道：“张先生今日到访鄙舍该不会是就为了告诉我你同事谈论我的事吧。”
然而那人却呡了口他递过去的碧色茶水叹气道：“其实我也希望自己能像先生那样可以成为女同事们的谈论焦点，只是我一介凡夫身无长物，想改变却阻挠重重，今天上班走到一半就打电话请了假，日复一日过着同样的生活觉得实在太没意思了。”
“哦？”听到这样的叹息长发男子却有了些许不解与同情疑惑地问道；“张先生，在下能帮得上的定尽力而为，只是还要请你明示你来此的目的。”
“就像我刚才说的很像改变，可是困难重重。我曾今做出过无数个改变自己的计划可是那也只是一个白日梦罢了。我听说先生能帮别人做到不能做到的事情，所以就想来试试到底能否实现我的梦想。”
话虽如此可长发男子依旧可以看到对方脸上的疑惑甚至不屑缓缓说道：“哦，那请你说说原先的那个计划是什么样的，也许我还真能帮得上忙。”他举着茶杯修长的眼角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微笑仿佛瞬间洞穿了对方的心思，看得那西装男有些不知所措低头看着茶杯说道：“其实也不是什么难以到达的计划，就是想到处走走开开眼界，不想总是徘徊在家与公司之间，虽然有时候可以出差，可并不是我想去的地方，可每次当我准备想实现我设想的计划时肯定会有一些琐事来阻挠，像亲戚同事结婚过生日，请客户吃饭，同学会，老婆岳父岳母有事，有时候生病，有时甚至是自己起不来床，反正总是会有数不清的事情捆绑着我的双脚迈不开步。”
然而他却呵呵一笑呡着茶，深紫色的双眸凝视着西装男子恍如一泓深潭：“真的那么想改变自己又何必给自己找那么多理由，有时候确实是你身不由己，可有时候却是你无法面对未来恐惧的推脱，因为未来总是无法琢磨，不管你是深知这个道理还是下意识。我可以帮你但是如何选择还是在于你。”说毕便起身从书架中随手抽出一本书，又从书中抽出一张画着符的粉红色签纸递给了这西装男子，然而这男子却看着这签纸上的诡异符咒莫名其妙。
“其实这是一个对你的诅咒。”他看着他笑得诡异；“你已经碰到这张签了，诅咒现在已经开始，如果你不能在三天内到你想去的那个地方，那么你今后的人生就会一直被困在碌碌无为甚至贫困潦倒中，如果三天你做到了那么这将是你人生的一个新的起点。”他举着茶杯笑着看对方已经惨白的脸。
听完这番话，那西装男子却已是头皮发麻，愣了半天没缓过神，不曾想竟给自己招来这种麻烦，他语无伦次地说道：“这......这......我，我只是......这么会这样，我真是没事找事......”话尚未说完便起身告辞，这种时候只能信其有而不能信其无了，早点回去也好为自己的将来打算。
看着西装男子消失在竹园尽头的背影，他却只是呡茶微笑，那笑容恍若贴在脸上化不开的浓雾。阳光透过竹丛洒下点点金黄......
二
阳光透过竹丛洒下点点金黄，初冬的午后融暖的阳光照得石桌旁的人瞌睡阵阵，四溢的茶香也难敌这沉沉睡意，他支着头任由风炉上的开水冒出一阵阵白气。平静的脸上没有微笑，也没有痛苦。一个女童拿着件紫羯鹤氅轻披在他身上，怕他着凉又不想搅碎他这刻难得的平静。
然而很快他抬起头向外看去，只见一个身影步入竹园轻快地向着自己走来。他意识到自己身上多了件衣服，便顺势穿好，笑迎他的客人——正是那日一脸苦相差点甩门而出的那个西装男子。
那人一脸笑意地在他对面坐下，向他讨茶喝，拿出那张粉红色的签纸笑着说道：“先生，那天我没有留句好话就走了，请你不要介意。”
他斟茶给他亦是笑着摇头：“不要紧，那日我确实是将话说得难以入耳。那张签纸上的什么咒语只不过是我骗人的鬼话罢了，你别放在心上。”
“不，先生，你说得没错。”西装男子呡了口茶看着手中的签纸对他说道：“这的的确确是个诅咒，不过这诅咒并非来自与你，而是我自己。你说得没错，我总是给自己找各种做不到的理由。然而那天当我赤脚站在向往已久的金色沙滩上时才恍然大悟，一直以来我总是会对自己说这样的话，等我以后有时间就去什么地方走走，等我有钱以后就怎样怎样，可是每当我说出这番话后，就觉得‘以后’这两个字总显得遥遥无期。后来又想起小时候我母亲也总是会对自己说这样的话，等我有钱以后等我有时间以后就好好孝顺我爷爷奶奶我外公外婆，可是这天迟迟未到而那四个老人却先后离世，追悔莫及。所以我能遇到先生有也是你我的缘分，这张签纸我会一直保留着作为对我自己的告诫。”
看着他释然的笑容，长发男子低头一笑举杯说道：“那我祝你拥有一个全新的未来，不过我还是有句话，不论将来你是否有所作为人生的坎坷与艰难都不会少。”
“好。”西装男子从包里拿出一只白色的海螺，递给了这衣着怪异却总是一脸笑容的长发男子说道；“先生，这是我在那个热带沙滩上捡到的第一枚海螺，虽不是十分的好看，但是捡到它的那刻也是我幡然醒悟的一刻。”
接过海螺，他仔细的看了看这个外貌的确不算出众的海螺对西装男子说道：“这就够了。”
“先生，我该走了，今天我就交辞职申请，下星期和我几个朋友下海做计划已久的生意。”说着饮完了杯中的茶笑着告辞。
“好，再见。”
阳光洒下一片金黄，他抬起手将海螺放在耳边，仿佛这样就能听到了那片海潮一起一落的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