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燕于飞（三）

天没亮就早早的起来，精心打扮一番，没吃饭就上了车。司机边打呵欠边开车，不得不让她打起十二分精神时时提醒他注意安全，昨天消失了一天一夜不知去向，今天一大早开车也不好意思抱怨。

城市的灯光渐行渐远，东方只有微微的白，大片大片的农庄还在沉睡中尚未苏醒，片片云雾缓缓地匍匐在田间地头，好似仙境就此降临人间。许许多多人也许会千里迢迢跑到某个风景区看某个名胜，却从未早早的起来好好的看过晨雾中的城市或者农庄，也许到了那些所谓的名胜会被当地过度的开发的旅游业搅得全然没有滋味，然而晨雾中的城市或者城郊却会让原本就住在这城中的人视界焕然一新，谁也不会想到这飘渺虚幻陌生的地方竟然是自己日日生活工作早已熟悉的城市另一个面貌。

渐渐看到了远山，苍翠挺拔，怀抱着一座座简单的村庄房屋三三两两，不时转来一声声鸡鸣，晨曦泛着金光洒向大地给了这一天最初的光明。那个熟悉的山村渐渐近了，远远地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外婆早已等在了村口。

车缓缓驶进村里，到了那刚建不久的新楼房前下车，从后备箱中一一搬下送给亲戚的礼物，外婆热情的泡茶搬点心招待，只是那司机归心似箭胡乱的吃了些东西就要走，她无奈地对他嘱咐了几句就让他开车回去了。每次她来对乡下的亲戚都像是一个节日，尽自己所能的好菜好饭的招待一番，而她恰恰最不想看到这种情景，如若不是为了她心中那一片飘渺虚幻的化外仙境，也许她会为了避开这份尴尬而远远的躲着他们。

熬了几个小时，终于吃完午饭寒暄完家长里短，凑热闹的亲戚们各自干各自的营生去了，她上楼进了专门为她准备的那个房间整理好东西，打了声招呼便出门向不远处的山道走去。

山村是个很小的山村，人家星星点点的散落在山脚下，除外婆家的房子是新建的楼房外，大多数还是低矮的砖瓦房，即便是有两层的建筑也是几十年前的砖木结构，更在岁月的腐蚀下摇摇欲坠。她沿着一条卵石垒成的水渠慢慢的向不远处的一条山道走去，比之城里浑浊的河水这道水渠依旧澄澈碧清水底更有碧绿的水草随波招摇，偶尔一两条锦鲤会脱离远处一泓浅潭奋力地穿过重重水草逆流而上。

山里的天气说变就变，刚刚一阵小雨将青山洗了个晶湿，一阵水激山石的哗哗声她知道那青石铺成的石阶就快近了，穿过茂密的竹林又是一片苍劲的松林，山道陡峭她小心翼翼的留意着脚下湿滑的石阶，一边又不时地欣赏这早已烂熟于心的风景，雨后初晴，云雾从脚底缓缓行过，除了溪水与鸟儿的脆鸣再无一个繁杂的人声，而她仿佛也不愿惊破这片难得的幽静只是静默地走着。

手机短信的“嘀嘀”声打破了这飘渺的梦境，将她拉回现实，一条暧昧不清的讯息让她哭笑不得，摇头叹气也实在佩服***的手机在这种地方这么好的信号，而她依旧装作没看见放回口袋。在这个用ipone炫耀的年代她却一直死死地认着这个牌子不放，不是她没有只是对于她那仅仅处于一种莫名的合适感罢了。然而两年前却并非如此，她亦是个将物质作为炫耀资本目空一切而又颓废的人，厌恶着身边的世界，挥霍这自己的青春，放荡着自己的形骸，变尽方法折磨自己的灵魂。然而这个世界恰恰会有种种巧合让你遇上某些事某些人，生命从此有了新的转折。

中考完后她感到自己已是极度的颓废，她用暴饮暴食，浓妆艳抹，奇装怪服，浑身穿洞来宣泄心中莫名其妙的悲伤。那天同样是雨后初晴，她沿着山道拾级而上，云雾从脚下匍匐而过，恍惚穿行于神仙世界，阳光透过蒙蒙水汽将整个山林笼罩在一片泛着微红的迷雾缭绕之中，夏天的山林虽不是十分的热但比起城市却是异常的凉爽，她感到阵阵寒意。看着高高的山谷她几次想纵身而下抑或是穿过那片迷雾找到一个只属于自己的桃源世界，从此远离人世纷扰不再出来。

神思恍惚的她完全忘了雨后的石阶青苔滑腻，一个趔趄将她飞离的思绪瞬间收回，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自己真的要完了。心灰意冷之时却有一双大手将她用力扶住，她一声惊呼本能地紧紧扯着那人的衣襟保持自身的平衡。

“施主小心。”一个声音温和而平静。

她心神未定地缓缓抬头，看到一张微笑的脸正低眉垂眼看着她，二十几岁的脸上却有着与年龄不相符的容智平和与安详，恍若微笑着俯视人间的佛，刹那间她仿佛闻到了红尘俗世以外的清凉香气——这一刻与世俗无关。

她慌忙站直，很不幸她那涂着蔻丹的指甲好似穿着厚重的盔甲一般将眼前这个世外之人的衣襟给抓破了。

“对不起......我。”她指着被自己抓破的衣襟语无伦次地向他道歉——也是生平第一次主动对人道歉。“我......不是故意的，我赔你钱......好不？”

而他只是双手合十念了声佛号：“没关系，请施主上山时务必小心。”便沿着石阶下山去了。

看着他消失在迷雾中的背影她愣了许久，她第一次看到作为男人还有这样一道别样的风景。十四岁她开始入各式各样的交际场所、喝各式各样的酒、阅各式各样的人，整整两年她所熟识的男子从成熟男士、业界精英、当红明星、青年才俊、颓废少年、花样美男到各式各样的权贵、公子、太子。然而就在刚才的一刹那她认定自己已然找到只属于自己的化外仙境世外桃源。虽然他不是自己见过男子当众相貌最出众的，但她依旧疑惑怎么这么英俊的男子就看破红尘出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