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断情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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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燕巢幕上

琼芳在府中做了糕点,一路提着去了楚王的行军大营。营地上清一色都是男子,骑马的士兵来来回回,络绎不绝。营地的土路上溅起黄沙阵阵。有认得琼芳的士兵,行进中不忘向琼芳施礼:“见过王妃!”

琼芳心里美滋滋的,脸上也露出了喜悦之色。楚王和宋祺刚商讨完军务,便让宋祺下去着手准备下一步的计划。宋祺才从楚王帐中出来,迎面撞见了琼芳。

“王妃,又来看王爷?”

“是啊!”琼芳含着羞答道,紧了紧手中的提盒。

“王爷在里面,您快进去吧!”宋祺单手招呼她。并为她挑起了帘子。琼芳进了帐中,见楚王仍是奋笔疾书的写着什么。琼芳把提盒往案桌上轻轻一放,打断了楚王的思路。楚王一抬眼,见是琼芳,就把笔搁下了。他把自己手中的城防图反手一扣,用桌脚的砚台压住了一角。琼芳见他不写了,以为他不高兴了。

她不好意思地道:“我来,是不是妨碍你了?”

“啊,没有,我已经弄好了。”

琼芳见他并没有怪自己,心里有些窃窃开心。她打开提盒,拿出了自己做的糕点,放在楚王面前。“王爷,尝尝我刚做的。”

面对着突如其来的爱意和默默无闻的关心,楚王心头一热。“现在天气那么热,你这一路走过来,怎么也得一个时辰,当心中暑了。”

原来他也会关心别人……琼芳心里有股暖流在潺动。“偌大的楚王府,就我一个人,我闲着也没事做,跟紫竹讨了方子,第一次做……忍不住拿来,想让你尝尝。”不得不承认,自打迁到楚地,他就和宋祺忙着招兵买马,根本没闲着,那个家,他几乎没怎么回过。这行军大营就是他的家。所谓的楚王妃,也只不过是一个空守着大宅子的女人。人前光鲜亮丽,人后也不过尔尔。想到这,楚王歉意顿生。“本王手头的事忙完了,今晚就回府。”

琼芳乐不可支,脸上多了一大片笑意。“好,我让紫竹给你备下洗澡水。王爷一连半月没有回家,这行军大营到底不是常住的地方,还是家里温馨自在些。”

“王爷快尝尝,看看好吃吗?”楚王捏起一块糕点,酥皮莹莹绿绿的,看起来十分精致。糕点入口,丝滑细腻。这味道有点似曾相识。曾经在月来轩,他也尝过类似的糕点,这大概是妻子的味道。妻子……他对妻子总是有些亏欠的,从前对毓冉是,现在对琼芳也是。命里注定,他总是要辜负妻子的。他想起临行前与飞雪殢雨尤云的那一夜,飞雪为他换上寝衣,躲在他的怀里,似归巢的倦鸟。他亲吻着她带泪的眼睛。飞雪为他做的寝衣,此刻正穿在他的身上,这足够暖慰他的一生。琼芳见他思绪遥远,轻声喊道:“王爷,王爷……”

楚王的回忆被扯回。

“好吃吗?”

楚王尴尬地笑笑,答道:“好吃。”虽然只有简短的两个字,却在刹那间温暖了琼芳的心。“那就留在这儿,王爷慢慢吃吧。我先回去了!”琼芳满面羞涩,转身要走。

“我让宋祺派个人送你回去吧!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不必了,我自己回去就行了,不打扰你了。”琼芳满含深情地看了楚王一眼,转身离去了。楚王觉察到琼芳这一段时间的变化,他从琼芳的眼睛里读出了渴望和倾慕,那热切的眼神似毓冉、似丽芸……他其实并不希望琼芳会有这样的变化,他宁愿他的妻子心里还念着少卿……这样就能减轻一些他的情感负累。除了飞雪,他什么都不想要……

回府的路上,琼芳心里唱着歌,踏着轻盈的步子,一路走着。“周琼芳呀周琼芳,你终究还是爱上了他。一日见不到他,你就心神不安,你愿意为他熬汤,愿意为他做任何事……”陷在恋爱中的人,大都神经兮兮的。

从行军大营回王府,要经过一片树林。这几日,藏在一棵大树后面的两个毛贼盯上了琼芳。

“怎么样,这小妞儿不错吧?我敢断定她不是富家小姐,也得是豪门贵妇。这几日,她天天经过这儿。”

“穿的衣服料子这么好,又是绝色……”其中一个色眯眯地摸着下巴,脑子里尽是些淫邪之念。“老大这次可赚大发了。”

两个毛贼你一言我一语的讨论着,见琼芳渐渐走近,其中一个向另一人递了个眼色。那个人从腰间拽下了一个黑布袋,从树后忽然窜出,不由分说就将黑布袋扣在了琼芳的头上。琼芳还没弄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只大叫了一声,就被另一个人给打晕了。琼芳倒在两个毛贼的臂弯里。

两个毛贼轮流扛着琼芳,把她扛到了附近的山上。等她醒过来才发现,自己被一个黑布罩给罩住了,里面空气稀薄,又闷又热,嘴巴也被塞住了,手脚皆用绳子绑得严实。无论她怎么动,头上的布罩就是弄不下来,手脚上的绳子仿佛也是越动越紧。一番动作,她已经汗流浃背了。她使劲喊,却只能发声,不能吐露一字。

“哟!醒了?”她听见一个孟浪的声音。旁边还有一些人在嘿嘿坏笑。

突然她的黑布罩被硬扯下来,本就凌乱的头发,此刻全都黏黏腻腻的粘在她的脸上。这时她才注意到,自己正被一群男人围住了,而且他们个个獐头鼠目、猥琐不堪。其中一个拿下了琼芳嘴里的塞布。琼芳害怕极了,瑟缩着身子,颤声问道:“你们……你们是些什么人?你们要干什么?”

“干什么……嗯……”说话的是一个膀大腰圆的壮汉,他仔细的端详着琼芳,一双粗糙的大手摸向上了琼芳的脸蛋。琼芳觉得自己的脸像被尖锐之物刺过般,本能地躲闪。

“想跟你玩玩儿……”

琼芳的眼泪吧嗒吧嗒的往下掉。“你们……你们想玩儿什么?”

“玩儿什么……”这伙人全体哄笑了起来,“想玩儿一个脱衣服的游戏……”

琼芳吓掉了魂儿,心想自己这次可能是掉进了淫窝里了。如今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她只能自救。她壮了壮胆子,厉声喝道:“你们这伙贼人,真是瞎了狗眼,你们知不知道我是谁!”

“你是谁呀?是哪家的俏小姐?”

“我可是当今的楚王妃!”琼芳神色自若地喊出口。

他们又哄笑了起来,觉得这个小妞儿说话简直是唬人。

“楚王妃出门不都坐轿子吗?还有一大堆丫鬟围着,哪像你一个人?”

“我劝你们最好放了我,否则天塌下来,管叫你们个个吃不了兜着走。”

“哟,生气了?”那个壮汉扑上来,直接把琼芳压到了身下。琼芳只觉他身子死沉,动也动弹不了。

“你不能碰我!我告诉你们,要是你们再敢碰我一个手指头,我会让你们死的很难看!”

那个人不听她的恐吓,上手就去解她的衣裙。琼芳大叫救命,可是没有一个人能帮到她。她使出全身力气,双脚一蹬,竟把那个壮汉踹翻在地。那个壮汉起身,直接甩了琼芳一个巴掌。琼芳的珠钗掉了一地,嘴角渗出了血渍,可她还是用狠厉的眼神瞪着他。那个壮汉有些胆寒,觉得这个女子可能不简单。

“老大,我们还是先让她给家里写封信,让她家里拿银子来赎人吧!真要伤了她,惹了官司,就不好对付了!”其中一个拉住了那个壮汉。

“好,老子先放过你!妈的,就你刚才踹老子那一脚,我也得让你多付一万两银子!”

壮汉带着他的手下全体出去了,大门一关,琼芳才惊魂甫定。她扫视着这个破屋子,处处悬挂着一些光怪陆离的旗子,屋子里黑黑的,连一盏照亮的灯都没有。琼芳心底被恐惧填满,长这么大,养尊处优的,只有她教训别人,哪受过这种羞辱。现在只好等他们让写信回家的时候,她才能向楚王求救。此时此刻,她想起了楚王那双深邃忧郁的眼睛和那个长身玉立的背影。她多希望楚王能救她脱离这个魔窟。想到此,她再也硬不起来,眼眸里闪过丝丝忧伤,珍珠般的眼泪又掉了下来。黄昏时分,宋祺冲进楚王的帐子,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王爷,不好了!紫竹刚才来说,王妃到现在还没有回府……”

“什么?”楚王也吃了一大惊,琼芳都已经走了半天了,怎么还没有回府呢?“从这儿回府顶多一个时辰,难道路上出了意外?”

“我已经派人去找了!”

“不可能啊,这一路没有什么荒僻之地……”

“有!附近经过一个小树林……”

“难道在树林里出了事?”他一个女孩子,身边又没带什么随从,要真遇上什么歹人……他不敢再想了,立即四处撒网去小树林搜索。

绑走琼芳的那个人慌里慌张地向山寨之主报了坏消息:“老大,不好了!放哨的兄弟来报,说山下有好多官兵在搜查,就快搜到我们了!”

“什么?”那个老大慌了神,眼珠子一转,立即猜到了此事八成与掳上山的那个姑娘有关。“难道她真是楚王妃?”

“要是真的,那就糟了!惹上了这些皇亲贵戚,那还有咱们的活路吗?”

“先别慌!”他吩咐道,“去把那个丫头带上来!”

琼芳被那人推搡着进来,那人怕她逃走,将琼芳的手反绑在后背。那人神色凛然地瞪着她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跟你说过了,我是楚王妃。”

那人看着她坚毅的目光,信了她的话。“好,我就信你一次!现在你的家人正在山下搜寻,我想很快就会搜到这里。我拜托你一件事,我想让你保我们山上二十几个兄弟的性命!”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我们只是苟安一隅的小毛贼而已,与你天潢贵胄的身份相比,实在是微不足道。如果你答应,我就亲自送你出去;如果你不答应,我立即杀了你,反正我们也逃脱不了一死。”

琼芳深呼了一口气,想来他们也是只想保住性命而已。

“好,成交!”

绑住琼芳的那个人却不乐意了。“老大,你真的相信这个丫头的话,贸然的把她送出去?那些官兵会不会将我们全部杀死?”

“我相信楚王妃,不会是一个出尔反尔的小人!”

“老大,你疯了?不能这么做啊!不如我们绑了她,要挟那帮人给我们银子,让我们另辟山头。”

“老二,你别犯糊涂,自古兵匪不两立,你想让兄弟们全部死于非命吗?”

那人撕下伪装,从腰间亮出一把匕首,趁老大不注意,明晃晃的匕首直抵在老大的颔下。琼芳吓了一跳。

“老二,你想造反吗?”老大临危不乱。

“不是我想造反,是你不顾全我们兄弟的情意!大好的机会就在眼前,你却懦弱地不敢动手,你不配做我们的老大!”

“老大……不好了!”十几个人涌上来,“他们……他们攻上来啦!”

“二当家,你这是干什么?”大家看见二当家挟制着老大。话音刚落,楚王和宋祺带着人便冲了进来。二十几个壮汉顺势把老大老二围成了铁桶。

一见到楚王,琼芳便觉得自己有救了,大呼道:“王爷,我在这!救我!”

“别动!”老二一手制服老大,一手将雪亮的匕首对准了琼芳。琼芳不敢妄动了。

“你们这伙山贼,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胆敢劫持楚王妃,不要命了!”宋祺喊话。楚王看见琼芳泪眼婆娑的模样,怒火攻心。“快点把人放了!本王可以饶你们不死!”

“你少说大话!”老二奸邪狡猾,“当本大爷是吓大的吗?想让我放人,倒也不难,快快准备十万两银子,放了我和我的兄弟们,我就放了她!”

“拿弓来!”楚王一撇头。

后边士兵双手捧上弓箭。

楚王挽弓搭箭,拉了满弓。“你最好乖乖把人放了,否则休怪本王箭下无情。”与此同时,老大也急中生智,袖子里掉出一把匕首。

“怎么,王爷是想和我这个乡野小贼比试一下吗?看看是你的箭快还是我的……”他话音未落,楚王的箭已流星般射了出去。与此同时老大也迅雷不及掩耳,将匕首从他的后腰捅了进去。老二腹背受敌,箭射中胸口,血如泉涌,一直抵着琼芳的手也使不上力气了。最令他没想到的是后背的那一刀,他偏过头,嘴里鲜血直流。“老大,你竟然暗算我……”话刚说完,老二便躺倒在地。

威胁解除了,琼芳三步并作两步躲到了楚王怀里。出其不意的身体撞击,让楚王有些措手不及。宋祺解开琼芳手上的绳子。

“来呀,将这伙山贼全部清理干净!”宋祺吆喝着手下士兵,刚想一拥而上,却被琼芳阻止了。

“等等!王爷,把我绑上山的人刚才已经死了,至于其他无辜的人,可不可以请王爷放过他们?尤其是大当家。”

楚王这才注意到躺在地上的那个人,后腰也中了一刀。“你叫什么名字?”

“在下陈宗亮,不得已啸聚山林,靠打家劫舍维生。我这些兄弟们在你们这些人眼里,可能算不得什么好人,可我们也不想跟朝廷作对!可不可以请你放过我们?”

“放了你们,让你们继续祸害周围的百姓吗?”

“我陈宗亮对天发誓,从今往后,绝不再干伤天害理的营生。如有违誓,死无全尸!”

他信誓旦旦,楚王略有动容。“既然你们愿意洗心革面,本王也愿意给你们一次机会。眼下本王帐中正缺人手,你们想不想有个机会,可以干些光明正大的事情?”

“老大,我们听你的!你说怎么干,咱们就怎么干!”

大家盛意拳拳,陈宗亮向楚王拱了拱手。“愿为王爷效犬马之劳!”这些人也厌倦了这种昧着良心的活计,七尺男儿,谁不想堂堂正正做人!

“好!随本王下山吧!”

陈宗亮带着他的兄弟,一把火烧了山头,随楚王下山了,正式编入宋祺的部下。一回府,琼芳就洗了个澡,换了身干净的衣服,才觉得身子清爽了些。楚王敲了敲她的门。

“进来吧!”琼芳披散着头发,见楚王进来,微敛了下巴。楚王进来,随手把门关上了。

楚王定定地看着她。“今日你受惊了!对不起,都怪本王不好,该派几个人随身保护你的。本王刚才已经交代了宋祺,让他随时保护你的安全。”

琼芳淡然一笑:“没关系的,王爷贴身离不开宋祺,还是让他跟你吧。如果王爷实在不放心,就让宋祺挑几个好手,随时跟从也就行了。”

“好吧,既然你这么坚持,本王只好听你的。”

琼芳凄然地看着他,他的软语关切此时只为她生。她摒弃了女儿的娇羞,纵身撞进了他的怀里,这才哭了出来。“长这么大,我从来不知道什么是害怕……直到今天,我被他们掳上山,面对着一屋子的男人,我承认,我害怕了……我在想,如果他们敢侵犯我,我就一头撞死在那里。王爷,我害怕……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楚王想伸手安慰安慰她,抬到半空的手却又缩了回去。自己对她本无意,何苦害她多想呢!

“没事了,本王跟你保证,以后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了!”

“我知道……只要有王爷在,我什么都不怕……”

琼芳双手攀上楚王的脖子,仰首看着他清朗不凡的面庞,忍不住摸了摸他的脸颊。她踮起脚尖,想送上自己的吻。楚王微微一动,不留痕迹地躲开了。琼芳失落极了,原本抚着他面颊的手也顺肩滑了下去。

“你今日受了惊吓,早些睡吧!本王先出去了……”楚王身子后撤了一步,离开了他的房间。委屈的泪水在她的眼眸里再也藏不住了。他的心就像坚冰像硬铁,丝毫没有动摇。

楚王晚饭没有吃,一个人躲在房间里喝闷酒。他一口一口地灌着,记忆里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放纵自己了。自从他的生命里有了飞雪,昔日的痛苦全部被欢笑代替。而今飞雪的骤然离去,又将他重新打入地狱。屋子里有些闷,烈酒入喉,他燥热得很。他脱掉外衣扔在床上,外衣一脱,便露出了飞雪为他做的寝衣。这一针一线,全是她亲手织就。他起身,打开衣柜,在一叠衣服里面将另一件寝衣小心完好地取出来。他把酒壶挪远些,把寝衣置于桌上。他摸着衣领,衣领上镶有金丝祥云,那祥云,如悬在湛蓝的深空,栩栩如生。他将衣服贴在心口,不管环境多么的恶劣,不管处境多么的艰难,那个人,那份爱,始终挽于心间。只要一想到飞雪,他的心口就犯疼,加之刚才喝了点酒,他再一次吐血了。

他将寝衣端放到桌子上,食指刮了一下唇边的血迹。他想把寝衣放回柜子里,可他人还没到就栽倒在地了,寝衣也掉在了地上。宋祺来送布防图,发现楚王昏倒了。他扶起楚王,晃动着他的身子。“王爷,王爷,快醒醒!”

宋祺的高声呼喊,惊动了隔壁的琼芳。琼芳奔过来,看见楚王躺在宋祺的臂弯里。“怎么了?王爷……”她喊了两声,楚王一点反应都没有。

“王妃,你照顾王爷,我去喊江太医。”

宋祺大手一抄,把楚王抱上床。琼芳绞拧了帕子,把他嘴角的血迹擦干净。江太医赶来了,立即为他切脉,楚王脉象飘忽,表里虚透,江太医边把脉边摇头。

“王爷忧思太重,伤了心脾,导致吐血的症状不轻反重;加之长时间的压抑、忧虑、失眠,整个身体状况极差……”

“这到底是什么病啊?”琼芳急问道。

“说白了,就是心病。”江太医一言以蔽之。

“这么说吧,若是心药到了,王爷的病不喝药也会慢慢康复;若是没有心药,此顽疾怕是终生难愈,以后还会频繁发作,最终药石无效,吐血而亡啊!”

琼芳和宋祺吓坏了。“那可怎么是好?”琼芳的眼泪瞬间就来。

“唉,只好慢慢调理了……首先这酒是万万沾不得了,一定不能让王爷再喝酒,否则便是雪上加霜。再者,一定让他保持心情舒畅,此病忌怒忌酒忌思……倘若王爷配合得好,加上我的汤药调理,相信三年之内定会有好转。”

“情深不寿……此话不虚啊!”琼芳心疼楚王遭此大罪,“别的药,都能求到,偏偏心药无解……”

宋祺也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微臣下去煎药,待会还得劳烦王妃亲自喂王爷服下。”

“你去吧!有劳太医了……”

“王妃言重了,微臣职责所在!”江太医退下。

宋祺一个回身,这才发现楚王最心爱的衣服掉在了地上。他一个箭步跨过去,食指未沾地,就将那件寝衣救了起来。

“那是什么?”琼芳并未留意地上的任何物件。

“这是王爷的寝衣,是颜姑娘亲手为王爷做的,王爷拿它当宝贝呢!”宋祺吹了吹边角其实并没有的尘土,将它完好地放进了衣柜。

“上次为了这件衣服,王爷还冲我发了好大的脾气呢,原来如此!”琼芳眼底闪过一片落寞,他的眼里心里,始终只有颜飞雪一人的存在,别人都是透明的空气。

“英雄难过美人关,王爷也不能免俗……”

“我一直没敢问王爷,到底飞雪是怎么进的宫,成了皇上的妃子?”

“王爷出征东乡族,皇上当时还是太子的时候,来王府探望先王妃,对颜姑娘一见钟情。因为她没有名分,先王妃一直忌惮她受宠,便将颜姑娘送给了太子殿下……”

琼芳了解了,原来他们是被先王妃拆散的……容颜倾城,自是女子取胜的法宝,但有时候也是走向毁灭的利刃。

“王爷也怪可怜的……”琼芳转眼看着躺在床上日夜饱受相思之苦的楚王,不由得感叹道,“求不得的遗憾,我是深有体会……”

宋祺吩咐紫竹,去江太医那里取药。药熬好后,琼芳让楚王躺在自己怀里,紫竹来喂药。看着楚王半洒半喝地,颔下的帕子全被汤药浸透了,琼芳急得冒火。

“紫竹,你稳一点,你看药都洒了!”

“是!”紫竹更加小心翼翼地喂楚王喝药,好不容易喝下去了一些。

楚王似乎是在梦中,嘴里还喃喃自语。琼芳听得不真切,就问紫竹。

“他说什么?”

紫竹显然是有所顾忌,支吾着说:“王爷好像是在喊颜姑娘的名字……”

颜飞雪,又是颜飞雪!她就像一堵墙,时刻隔在两人中间,把她生生挡在心门之外。

“去换块帕子来!”紫竹放下药碗,拿走他垫在脖子下面的脏帕子,重新绞了一块递给她。

“你下去吧,这儿我来伺候就行了!”紫竹应声退下。

琼芳轻轻擦拭着楚王嘴边的药汁,触目可及的是他的一张脸,完完全全的坦露在她的目下。琼芳撒了手里的帕子,手悄悄抚上了楚王的脸颊。这已经是他第二次躺在琼芳的怀里。此刻他意识全无,像一只温顺听话的小鹿,任由你摆布。他的头正抵在琼芳软绵绵的胸口,她的心怦怦的地跳着,仿佛随时要跳出来一般。她不觉双臂紧了紧,将楚王整个上半身全拢在自己的怀里。此时只她稍一低头就能吻到他的唇,可快要吻上了,她却打了退堂鼓,转而吻上了他的额头。他的额头宽而阔,眉骨高耸,剑眉深入。有夫如此,她不觉深深满足。就这样,她笼了楚王一夜。天快亮了,她却撑不住了,头靠在榻上睡着了。

楚王渐渐从睡梦中苏醒,头昏昏暗暗的,嘴里又苦又涩,胸口堵得像铅块。他觉得自己的身体像被什么东西给包住了,晃动了慵懒的眼珠,他看到一双女人的手,正严丝合缝地压在他的手上。他向上翻卷了一下眼皮,琼芳微侧着头还在静静地睡着。床头的案几上有一个汤药碗。他知道自己昨晚准是旧病复发了。他将手轻巧地从她的包围里撤了出来,琼芳双手失去了抓握的东西,从楚王的身体上滑了下去。他使出浑身力气,勉强坐了起来。他想起来昨晚是喝了一些酒,怪不得头像爆裂一般。他拍了拍琼芳的手臂,琼芳被惊醒。看见楚王已经能起身,她敛了敛羞涩,笑意在她脸上绽开。

“王爷醒了,你觉得怎么样?好些了吗?”

“我没事了,昨晚辛苦你了!天还没有亮,你再回去睡会儿吧!”

“已经醒了,倒也不觉得困了。王爷早上想吃什么?我去给你做。”

“我还不饿……你累了一夜,是该回去补个觉。”楚王忙不迭地推脱道。

琼芳知道他是等不及撵她出去了,她偏不走。她下床去给他倒了一杯水。“折腾了一宿,喝口水,润润喉咙吧。”楚王讪讪地接过,喝了几口。琼芳把水杯放下,捡起昨夜的帕子,重新打湿了,拧干水分,径直走到床前为他擦脸。楚王避讳男女之嫌,从他手里接过帕子,自己擦了起来。

天色蒙蒙亮,门外已经有丫鬟家丁在走动了。琼芳觉得时机成熟,便红着脸说道:“我回去洗漱了。”

她大模大样地打开门,在一众丫鬟和家丁的注视下,泰然自若的走出去。丫鬟和家丁们窃窃私语,掩面偷笑,大概是说些王爷和王妃终于圆房之类的话吧。

宋祺见此情景,呵斥了那些乱嚼舌根的下人,进了楚王的房门。宋祺也一脸的疑惑,王爷向来独善其身,几乎不接近女色,不知今天是怎么了。宋祺从衣架上取了件外衣披在了楚王的身上,他要一探究竟才罢休。

“我刚才看见王妃从这儿出去,你们昨晚……”

没等宋祺讲完,楚王就堵上了他的嘴巴。“瞎说什么呢!”楚王脸上一阵青白之色掠过,“我昨晚都病成那样了,能发生什么呀?”

宋祺见他忙着撇清,故意笑着道:“其实王妃人挺好的,王爷是不是也该试着放下了?也许从那段阴影中走出来,整个人也脱胎换骨了……”

楚王从床上下来,愁云笼罩在他的脸上。“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他喃喃自语着,“有些人、有些事,不是你想放下就能放下的……若真是那么容易,怎可谓一世情长?”

飞雪笑靥如花的脸庞又在他眼前浮现,那是春日的一株杏花开颜;夏日的一抹绿荫纳凉;秋日的一阵菊香沁脾;冬日的一片雪花剔透。

楚王去到桌前,昨夜残留在桌子上的酒,还幽幽透着清香。他刚想伸手去拿,却被眼疾手快的宋祺截胡了。“太医交代了,这酒可不许王爷再喝了,太伤身了……”

“酒……可是个好东西啊,何以解忧,唯有杜康……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要我滴酒不沾,我是万万做不到的!”

“王爷,你就听我一句劝吧,等你的病大好了,你想喝多少我都不拦你!只是,这会不行,我不能依你……”

楚王斜射了他一眼,看宋祺真心为他好,楚王也认了。

“下午,你陪我去湖边走走吧!我也想看看那边将士们训练得怎么样了?”他只得转换话题去了。

“不着急,今天王爷先歇着,咱们明天去……”

“我没事……就是微微有些心口疼,散散心也好!”

“不如让王妃陪你去啊,我还有些别的事……”

楚王一言不发,直挺挺地瞪着他。宋祺被他的眼神逼迫得没办法,只好认怂了。“好,去……”

楚王这才藐了他一眼。

“咱怎么去?”

“骑马。”

“骑马?”宋祺担心他身子吃不消。“王爷这才刚好些,不如乘轿,坐着也舒服!”

“你是不是很喜欢擅自做主啊?”楚王嫌他啰嗦。

“不是……”宋祺要命地叫出来。

“那不得了?乘轿去,那不得在湖边过夜了?”

“得!您想骑马,咱就骑马!”宋祺揖了揖。“我去准备!”

楚王见他溜身下去的样子很好笑,绽开了久违的笑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