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炖锅与烟锅
刺耳的电子警报在短暂卡顿后彻底熄火，像被掐断了脖子的尖叫。唯有墙壁、地板接缝里透出的应急暗红光线还在徒劳地闪烁，将凝固的烟雾和翻卷的金属断口染上血色。空气中焦糊的金属熔融味与浓郁到化不开的、仿佛陈年木桶里沤了许久的烟油辛辣味死死纠缠在一起，形成一种窒息般的浑浊。
观察室Delta在短短几秒内经历了秩序崩塌后的死寂。操作台的光带黯淡无光。只有那面巨大的全息晶壁还在发出嗡嗡的低鸣，内部能量风暴虽已减弱，但仍在无序抽动，那片凝固的蜘蛛投影如同被扯烂的破布，在狂乱的光影中残破不堪地颤抖着。
厚重的合金隔离门上，那个被烟斗头硬生生砸出来的破洞边缘，金属扭曲翻卷着，还残留着暗红的余温。更多的灰蓝烟雾如同活物般从洞口不断涌入，弥散开来。
苏芮周身的幽蓝力场护盾无声地熄灭。她站在一片狼藉的操作台边，背脊挺得笔直，深灰色制服上连一丝褶皱都没有。只有那双眼睛，之前如寒潭般的沉静被彻底打破，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几乎凝结成实质的冰冷怒火，锐利的目光如同冰锥，带着迫人的压力，死死钉在那个破洞处。
她没看凌默，也没看失控的晶壁。她的世界仿佛只剩下那个破洞。
“K。”苏芮的声音如同极地冰层下凿出的冰棱，冷硬、锐利，不带有丝毫起伏，却蕴含着风暴即将爆发的压抑感。“龙渊的‘邀请码’，不是让你这么‘敲门’的。”那个字母K的发音极其短促、清晰，带着凛冽的寒意。
破洞外传来一声更响亮的、几乎算得上快活的吐息声，大团大团浓重的烟雾喷进室内。
“诶呦，苏家丫头，好些年不见，架子没变小嘛！”那个嘶哑的声音带着夸张的感叹，破洞处露出的浑浊眼珠里闪烁着精光，紧紧盯着苏芮脸上每一丝肌肉的紧绷，显得极其愉悦，“‘邀请码’？嘿嘿，你们龙渊发来的‘请帖’，不是都印着‘紧急征召、服从优先’的红戳么？老头子我啊，腿脚慢，脑子也不快，这不就赶得急了些，敲门声…就稍微响了点？”
他的笑声粗嘎，像砂纸在生锈的齿轮上打磨：“至于门坏了……材料选得还是太次，太次！回头我让天工坊的‘鬼斧’给你焊块好料子补上，再打个折？”话语里的戏谑和轻蔑几乎溢出来。
苏芮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波动，但那双眼睛里的寒光更盛。她左手的手腕内侧不知何时亮起一道极其微弱的蓝色光环，无声旋转，如同某种生物认证系统的启动状态。指尖在身旁微微蜷曲了一下，空气似乎都随之凝固。
“解释你的‘紧急征召’。以及——”她的目光终于如同实质的利刃，从破洞处移开，短暂地扫过瘫在椅子上，正因空气中浓烈到窒息的烟味和残余的剧痛而忍不住咳嗽的凌默，“——你强行干扰一级观察区，试图劫持‘零七九’的行动。”
“劫持？”破洞外的声音拔高了八度，充满了夸张的委屈，“这帽子可太大了！老头子我清清白白小商人一个，哪敢动龙渊的‘资产’？我是来救场的！苏家丫头！”那只浑浊的眼睛又使劲儿往里凑了凑，仿佛要看穿凌默苍白脸上的惊惧，“‘救场’懂不懂？刚是谁在这儿差点把这‘零七九’炖熟了？你那B型针剂是万能汤料吗？再灌几管子，这小子的‘回响’就算不废，也得熬成一锅‘维度糊涂’糊了锅底！”
他顿了顿，语气突然带上一种近乎诡秘的油滑：“况且……苏大探员，你真觉得就凭你们这一摊子，‘九章’那边递过来的东西，你炖得动？嗯？”“九章”两个字被他咬得很轻，却又带着一种无法忽略的、极其沉重的暗示。
这个词，如同淬毒的针，狠狠刺进了刚刚被苏芮强制下达的指令里！凌默麻木疲惫的神经被再次拨动，虽然无法理解，但那个陌生名词代表的分量，似乎比眼前暴力破门的冲击更加令人心悸。
苏芮的瞳孔，极其细微地收缩了一下。像冰湖面被投入一颗极小的石子，涟漪只泛起千分之一秒便消失无踪。但这细微的变化，没有逃过破洞外那只浑浊精明的眼睛。
“嘿，被点着了？”老K的声音带上了一丝狡猾的得意，“墟市交易，童叟无欺。救火的钱还没谈，就想动我的‘货’？哪有这道理，丫头？”
“‘零七九’不是你的人。”苏芮的声音斩钉截铁，寒意不减，但那份绝对的掌控感，出现了一丝几乎不可察觉的缝隙。
“现在不是，等你们龙渊的‘炖锅’再咕嘟几小时，就更不可能是了。”老K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市侩，“这小子眼角的‘门’刚被你那B型汤药冻上，这会儿又被你这晶壁大火差点烤糊了门框！再折腾下去，不是你们‘九章’的档案库里多一行记录，就是给影盟的垃圾堆里添条倒霉鱼，或者……”他声音陡然压低，带着一种危险的低语，“……让‘那东西’顺着裂缝爬进来，把你们这锅，连汤带底儿，都一口吞喽！”
“‘那东西’？”苏芮的眼神锐利如刀锋，“说明白，K。”
“说明白？行啊！”破洞外传来烟斗丝被重重一啜的声音，“‘说明费’，再加三成！连刚才的破门费和救火预警金。现结，墟市银码通兑，不！收！龙！渊！积！分！”
“交出‘零七九’。”苏芮的命令没有任何回旋余地。话音未落，她垂在身侧的左手手腕上那道蓝色光环骤然亮到刺眼！
“嗡！”
一股强大的、无形的压力瞬间笼罩住那扇破裂的隔离门！空气猛地凝结！如同深海的水压降临！门口弥散翻涌的灰蓝烟雾像是被瞬间冻结，形成了一道诡异的冰晶雾墙！
流体支配！
目标并非门口的K，而是那个流淌着浓烟的破洞！无形的力量死死箍住翻卷的金属边缘，强行压缩那被熔融后脆弱的结构，要将它重新捏合、封死！同时，一股足以让钢铁变形的、向内塌陷的狂暴斥力场，顺着破洞狂暴地向外冲击！要将那个叼着烟斗的可恶身影轰出这片禁区！
“丫头！你这就没劲了！” K的声音终于带上了一丝凝重，但并不慌乱。
就在那无形斥力冲击波即将轰出破洞口的瞬间！
呼啦——！
比之前浓烈十倍的、仿佛固体般的浓稠灰蓝烟雾如同实质的瀑布，猛地从破洞口外倒灌进来！这烟雾并非虚幻，它内部仿佛有无数极其细微、坚韧无比的透明能量线在高速编织、固化！在接触到苏芮掌控的、那层向内塌陷的、无形的斥力场边缘时——
嗤嗤嗤嗤！！！
一阵令人牙酸的、如同亿万根能量细线被强行崩断、同时又在瞬间以更高密度重新编织的异响爆发出来！
苏芮那强大无匹的斥力场，竟然如同撞在了一面由亿万高速旋转的、能量蛛丝构成的柔性屏障上！斥力被疯狂地扭曲、偏转、消解！那倒灌的烟雾屏障剧烈地振荡，表面如同沸腾的开水般翻滚，形成奇异的螺旋状漩涡，却硬生生顶住了这股足以撕裂钢铁的冲击！
更有一小缕凝练如实体飞镖般的灰色烟气，如同拥有生命的毒蛇，从防御的屏障缝隙中诡异地钻出！带着尖锐的破空声，并非射向苏芮，而是直扑苏芮身前操作台上的某个极其复杂的、正在不断刷新的数据流核心接口面板！
叮！
一声极其轻微的脆响。那一小缕灰色烟气精准命中某个光学接口，如同强磁干扰般，让整个面板的显示瞬间扭曲、闪烁，然后彻底黑了下去！苏芮正要进一步操控斥力场的动作被这精准的干扰硬生生迟滞了半秒！
“都说了，现在的后生丫头片子……”破洞外传来K带着喘息、却依旧努力维持轻松的大声抱怨，“……做买卖不讲点规矩！强买强卖要不得！”
被迟滞的半秒。足够了。
那只浑浊精明的眼睛再次出现在破洞口烟雾翻腾的边缘，这一次，精准地、带着一股不容拒绝的油腻诱惑力，牢牢地、直接地锁定了刚从剧痛和信息轰炸中稍稍缓过一口气的凌默！
“喂！椅子上发呆那小子！‘零七九’！”
K的大嗓门直接在凌默嗡嗡作响的耳朵里炸开：
“还在龙渊那口快被你熬干了的炖锅里泡着呢？跟我走！老头子给你看个好东西！”他顿了顿，声音压低，却带着更强的穿透力，“……保证比这丫头片子手上戴的‘门环子’……有意思多了！”
“门环子”？！
凌默心头巨震！那双被痛苦、麻木、震惊混合冲刷而变得呆滞的瞳孔，几乎无法控制地转动了一下！不是看向破洞，而是猛地盯向旁边苏芮那戴着暗银戒指的右手！
苏芮那枚戒指上幽幽闪烁的蓝晶石，在红光闪烁的混乱空间中，如同通往地狱的门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