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指骨上的锁孔
苏晚晴那句“不养吃白食的”，如同精准投放的冰水炸弹，瞬间浇灭了我心头那点劫后余生的恍惚和自怨自艾。生存的压力，以一种极其接地气的方式，重新压在了肩膀上，沉甸甸的，带着一丝荒谬的紧迫感。
养伤，是第一步。
“听雨轩”的二楼，一间被苏晚晴简单收拾出来的、堆满古籍卷轴和蒙尘旧物的储藏室，成了我的临时病房。空气中弥漫着旧纸张、灰尘和浓郁药草混合的味道。苏晚晴调配的药膏效果堪称神奇，碧绿粘稠，敷在皮开肉绽的伤口上，那股钻心蚀骨、又麻又痒的酸爽感过去后，便是丝丝缕缕的清凉和修复的微痒。但过程……实在算不上愉快。尤其当这位“苏大夫”拿着那根细长的银针，面无表情地戳进我焦黑的皮肉里搅动时，我感觉自己就是一块正在被修复的、年代久远的、还自带惨叫音效的破陶罐。
“忍着。”这是她最常说的话，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今天下雨了”。
除了上药，更多的时间是静养和……修炼？或者说，是苏晚晴口中“熟悉它们”。
那枚指甲盖大小、边缘焦黑的天师印碎片，被放在一个垫着柔软绒布的小小檀木盒里，就放在我床头。它安静地躺着，散发着极其微弱却无比纯正的堂皇金光，如同尘封的星辰。苏晚晴说，它是被剥离的“本源”，蕴含着最核心的法则力量，但同时也脆弱无比。以我现在的状态去触碰它，无异于婴儿舞大锤，除了把自己炸得粉身碎骨，没有任何好处。我需要的是温养，是用自身残存的血脉之力，如同微弱的暖流，去一点点浸润它，建立一种极其微弱的联系。这过程缓慢得令人发指，而且几乎感觉不到任何反馈，就像在对着空气练习微笑。
相比之下，那截寸许长、温润如玉、隐现金芒的暗金色指骨，就成了我主要的“研究对象”。
苏晚晴将它交给我时，只说了八个字：“血脉为引，意念为桥。”
夜深人静，窗外雨声淅沥。我盘膝坐在铺着旧褥子的地铺上，将那截冰冷的指骨轻轻托在掌心。它沉甸甸的，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质感，仿佛不是骨头，而是某种凝固的金属。闭上眼睛，摒弃杂念，尝试着按照苏晚晴传授的最基础的导引法门，将心神沉入体内那如同残烬般的九劫雷脉之中。
剧痛依旧在经脉中隐隐作祟，每一次引动都如同在废墟中挖掘。但这一次，不是为了战斗，不是为了宣泄，而是极其小心翼翼地、如同呵护烛火般，引导着那微弱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属于天师血脉的温热气流，缓缓流向托着指骨的掌心。
嗡……
当那丝微弱的气流接触到指骨冰冷的表面时，一种奇异的共鸣感，毫无征兆地从指骨深处传来！
那感觉极其微弱，如同沉睡的古琴被拨动了最细的一根弦。一股难以形容的、混杂着深沉悲怆、无尽守护意志和某种……极致锋锐之意的气息，如同沉睡的火山苏醒了一丝缝隙，顺着血脉的联系，瞬间涌入我的识海！
“母亲……”我心神剧震，差点中断了导引。这股气息虽然微弱，却带着一种血脉相连的悸动，无比清晰！它证实了苏晚晴的猜测，这截指骨，就是母亲张素心遗骸的一部分！
强压下翻涌的情绪，我集中精神，将意念化作无形的桥梁，小心翼翼地“探”向那截指骨。不再是单纯地引导血脉之力接触，而是尝试着去“沟通”，去“理解”那股沉睡在指骨深处的悲怆与守护意志。
这是一个极其艰难的过程。那截指骨如同一个被层层禁制封印的堡垒，我的意念如同微弱的风，只能在壁垒之外徒劳地盘旋。那股悲怆与守护的气息虽然能感受到，却如同隔着一层厚厚的磨砂玻璃，模糊不清，无法真正触及核心。
时间一点点流逝。汗水顺着额角滑落，滴在地板上。精神的高度集中和血脉之力的持续消耗，让我本就虚弱的身体更加疲惫。就在我心神即将耗尽，准备放弃的刹那——
嗡……！
指骨深处，那股悲怆守护的气息，似乎极其极其微弱地……波动了一下？像是平静的湖面被投入了一颗微小的石子。
紧接着，一点极其细微、极其黯淡的……金芒？不，不是金芒！那更像是一道极其微小的、由无数更加细密的暗金色符文组成的……锁孔虚影？！在指骨那温润如玉的表面上，极其短暂地一闪而逝！
快！快得如同幻觉！若非我精神高度集中，几乎无法捕捉！
“骨为钥……”母亲烙印传递的信息碎片瞬间在脑海中炸开！钥匙！这截指骨是钥匙！那刚才一闪而逝的……是锁孔？！钥匙上……浮现了锁孔的虚影？！
这个发现让我心脏狂跳！巨大的谜团如同浓雾被撕开了一道缝隙！这截指骨不仅承载着母亲的意志，它本身似乎还指向着某个特定的“锁”！而那个“锁”的位置信息，或者开启方式，很可能就隐藏在这截指骨本身！
“锁孔……锁孔……”我喃喃自语，精神因这巨大的发现而极度亢奋，再次不顾疲惫，强行凝聚意念，如同最精细的探针，刺向指骨表面刚才锁孔虚影一闪而逝的位置！
这一次，更加艰难！指骨深处那股沉睡的意志仿佛被惊动，一股强大的排斥感如同无形的墙壁，狠狠撞在我的意念上！剧痛瞬间席卷脑海，眼前金星乱冒！
“呃……”我闷哼一声，身体晃了晃，强行稳住心神，咬紧牙关，继续冲击！九劫雷脉残存的力量被本能地调动起来，不再是温和的暖流，而是化作一丝极其细微、却带着破邪本质的锐利雷意，缠绕在意志的探针之上！
嗤——！
仿佛烧红的针尖刺入了冰冷的油脂！
那无形的排斥壁垒，在蕴含雷意的意念冲击下，竟然……被极其艰难地刺穿了一丝缝隙！
就在意念探针穿透壁垒的瞬间——
轰！！！
一股庞大、混乱、充满了无尽怨毒和毁灭欲望的恐怖意志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水，猛地顺着那丝缝隙冲进了我的识海！
那并非完整的意识，而是无数破碎、混乱、充满了极致负面情绪的片段：
——血！无边的血海！无数扭曲哀嚎的身影！
——冰冷的青铜！刻满妖鬼的棺椁！锁链崩断的巨响！
——一张模糊不清、却散发着令人灵魂冻结的恐怖面孔！它似乎在笑！无声的、充满了恶意的笑！
——还有……一只枯槁的、指甲深紫的手！正死死抓着一方散发着微弱金光的……印玺碎片？！挣扎着要将其按向某个……深不见底的黑暗漩涡？！
“啊——！！！”恐怖的负面冲击如同亿万根烧红的钢针同时刺入大脑！我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身体如同被无形的巨锤击中，猛地向后倒飞出去，重重撞在堆满旧书的墙壁上！哗啦啦，书卷散落一地！
噗！
又是一大口鲜血喷出！眼前彻底被血色和黑暗覆盖！识海如同被风暴肆虐过，剧痛欲裂！强行凝聚的意念瞬间溃散，与指骨的联系被彻底斩断！
“怎么回事？！”
楼下传来苏晚晴清冷中带着一丝急促的声音，伴随着快速上楼的脚步声。
我瘫倒在散乱的书堆里，大口喘着粗气，浑身冷汗淋漓，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右掌心里，那截暗金色的指骨依旧冰冷，但刚才那股冲入识海的恐怖意志碎片带来的冰冷和绝望感，却久久不散。
那不是母亲的意志！那是……棺椁里那东西的意志碎片？！它透过指骨……污染了母亲的遗骸？！还是……母亲当年在封印它时，被它的意志侵蚀了？！
“锁孔……”我艰难地抬起手，看着掌心那截温润如玉的指骨，眼神充满了惊悸和混乱，“那锁孔……指向的……难道是……”
“是什么？”苏晚晴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她的目光第一时间落在我惨白的脸上和嘴角的血迹，又扫过我掌心的指骨，最后落在我被撞得一片狼藉的墙壁和散落一地的古籍上。她的眉头，第一次清晰地蹙了起来，眼神变得无比凝重。
“它……它里面有东西……”我声音嘶哑干涩，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棺椁里那东西……的意志碎片……还有……锁孔……指向……漩涡……黑暗……”
我的描述混乱不堪，语无伦次。但苏晚晴静静地听着，那双古井般的眸子深处，却仿佛掀起了惊涛骇浪。
“黑暗漩涡……”她低声重复着，缓步走进房间，蹲下身，目光锐利如刀，仔细审视着我掌心的指骨。她的指尖并未直接触碰，而是在距离指骨寸许的地方虚划着，勾勒出几个极其复杂的符文轨迹。随着她的动作，指骨表面那温润的光泽似乎微微波动了一下，一丝极其隐晦、带着混乱与毁灭气息的黑色纹路，如同活物般在指骨深处极其短暂地一闪而过！
“果然……”苏晚晴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沉重，“侵蚀比我想象的更深。张素心当年留下的不仅仅是守护封印，她自身……也成了封印的一部分，承受了那东西最直接的侵蚀。”她抬起头，看向我，眼神复杂，“你看到的锁孔，恐怕并非开启什么宝藏的通道，而是……指向那东西试图挣脱封印、或者污染外界的某个……‘锚点’或‘通道’！而张守拙在黑水镇埋下的东西，很可能就是用来定位或激活这个‘锚点’的媒介！”
锚点？通道？黑水镇？紫僵煞气？
巨大的阴谋链条，在这一刻似乎被这截指骨上闪现的锁孔虚影和恐怖的意志碎片，强行连接了起来！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布局图，在黑暗中缓缓展开！
就在这时——
叮铃！叮铃！叮铃！
楼下，听雨轩门口那串铜铃，突然以一种极其急促、毫无规律的疯狂节奏，猛烈地响了起来！仿佛有人在用尽全力、不顾一切地摇晃着门铃！
这声音，充满了极致的恐慌和绝望！与之前那个神秘快递员有节奏的叩门声，截然不同！
我和苏晚晴的脸色同时一变！
苏晚晴身影一闪，已消失在门口，如同一道清风掠向楼下。
我强忍着识海的剧痛和身体的虚弱，挣扎着爬起来，扶着墙壁，踉跄着跟了下去。
刚走到楼梯口，就听到楼下传来苏晚晴开门的声音，以及一个带着哭腔、充满了无尽恐惧的年轻声音，嘶哑地喊道：
“苏……苏老板！救命！救救我！有……有东西……它在追我！它……它要我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