棺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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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甜腥的门缝

那声门外的刮擦,如同淬了冰的针尖,狠狠扎进我紧绷的神经末梢。

死寂。

浓稠得如同凝固血浆的死寂。

我僵坐在冰冷潮湿的泥地上,背脊死死抵着粗糙的门板,仿佛那是隔绝地狱与人间的唯一屏障。

攥着那本破旧册子的手指已经僵硬麻木,纸张边缘硌着掌心,带来细微却清晰的痛感。

黑暗中,只有自己心脏狂跳的轰鸣在颅腔内疯狂撞击,震得耳膜嗡嗡作响,每一次搏动都牵扯着全身的肌肉,带来一阵阵酸麻的痉挛。

门外……是什么?

风吹朽木?夜鼠啮齿?还是……那东西……已经出来了?

冷汗像冰冷的蚯蚓,沿着脊椎沟壑不断滑落,浸透的衣衫紧贴皮肤,寒意刺骨。

我死死盯着那扇门,柴房破旧的门板在浓稠的黑暗里只是一个模糊的、更深的轮廓。

门板下方,那道狭窄的缝隙,如同一条通往未知深渊的黑暗裂口。

时间在极度的恐惧中被无限拉长。

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煎熬。

感官被提升到极限,捕捉着门外任何一丝最微弱的声响——风声穿过屋檐的呜咽,远处山林里不知名夜鸟的啼叫,甚至自己血液在血管里奔流的汩汩声……但再也没有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刮擦。

紧绷的神经在漫长的死寂中开始出现一丝微弱的松动。

也许是老鼠……也许是风吹动了什么杂物……我试图用这些脆弱的念头麻痹自己,但那本册子上冰冷诡异的文字。

“煞破棺出,鸡犬不留”

却如同烧红的烙铁,反复灼烫着我的意识。

就在这心神稍懈的刹那——

一丝极其微弱、却无比清晰的……气味,如同一条冰冷的毒蛇,悄无声息地从那道狭窄的门缝底下……钻了进来!

那气味……难以言喻!

它混杂着泥土深处最浓重的腥气,带着雨后山林特有的、植物根茎腐败的甜腻,但更浓烈的,是一种……一种令人作呕的、带着粘稠质感的甜腥!

像是……放久了开始腐败的牲口内脏,又像是……淤积在沼泽底部的陈年污血,在湿热的天气里缓慢发酵后散发出的、足以钻入骨髓深处的恶臭!

这股甜腥味极其微弱,若有若无,却带着一种恐怖的穿透力!

它钻入鼻腔的瞬间,我的胃袋猛地一阵剧烈抽搐!喉咙口泛起浓烈的酸水,带着胆汁的苦涩!

这味道……这味道和册子里描述的、凶煞形成时散发的秽气,何其相似!

更可怕的是……它和守灵那几晚,灵堂里越来越清晰的、那股难以言喻的淡淡异味……几乎一模一样!

只是此刻,更加清晰,更加……浓烈!

“呕……”我死死捂住嘴,强行压下翻江倒海的呕吐感。

瞳孔在黑暗中因极度的惊骇而急剧收缩!这不是幻觉!绝对不是!

这味道……是从哪里来的?外面?还是……更近的地方?

一个更加恐怖的念头,如同冰冷的毒藤,瞬间缠绕住我的心脏。

难道……那东西……就在门外?贴着门板?那甜腥……是它身上散发出来的?!

恐惧瞬间攫住了我的四肢百骸!身体像被冻僵的石头,连指尖都无法动弹分毫!冷汗瞬间浸透了全身!

那本《阴司辑要》从我僵硬的手指间滑落,掉在冰冷潮湿的泥地上,发出沉闷的轻响。

这轻微的声响,在死寂的柴房里却如同惊雷!

几乎是同时!

“笃……笃笃……”

极其轻微的叩击声,如同枯槁的指节,在门板外……轻轻敲响!

不是刮擦!是敲击!带着一种清晰的、试探性的节奏!

那声音……离门板如此之近!仿佛就在门外……咫尺之遥!

我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彻底冻结!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停止了跳动!一股无法形容的冰冷寒意,从尾椎骨瞬间炸开,席卷全身!

它来了!它真的来了!它就在门外!

那甜腥的气味,如同实质的粘液,顺着门缝不断地渗透进来,越来越浓!

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死死包裹着我!

跑!必须跑!离开这里!现在!

求生的本能如同垂死挣扎的火苗,猛地爆发出最后的力量!

我几乎是手脚并用地从地上弹起来,身体因为极度的恐惧和僵硬而踉跄不稳,重重撞在旁边的杂物堆上,腐朽的木柴和断裂的农具哗啦作响!

这声响在死寂中格外刺耳!

门外的敲击声……骤然停止了!

死寂!比之前更加深沉、更加令人绝望的死寂!

仿佛门外的存在,正屏息凝神,侧耳倾听着门内的动静!

那无形的、充满恶意的注视感,透过单薄的门板,如同冰冷的毒针,狠狠刺在我的皮肤上!

我僵在原地,连呼吸都彻底停滞。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冲撞,撞击声在狭小的空间里如同擂鼓。

冷汗顺着额角、鬓角疯狂滚落。

时间仿佛凝固了。每一秒都像在刀尖上跳舞,下一秒就可能坠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几息,也许是一个世纪。

门外,再没有任何声音。

但那浓烈到令人作呕的甜腥气味,却如同附骨之蛆,依旧顽固地从门缝底下钻入,弥漫在狭小的柴房里,冰冷地宣告着它的存在。

它……走了吗?

我不敢有丝毫动作,甚至连眼珠都不敢转动,只是死死地盯着那扇门,全身的肌肉绷紧到了极限,像一张拉满的弓,随时准备着……迎接那未知的、最恐怖的降临。

死寂持续着。

直到窗外的天色,开始透出一种病态的、灰蒙蒙的鱼肚白。

那甜腥的气味,才仿佛被稀释的晨光驱散了一些,变得若有若无,却依旧顽固地萦绕在鼻端,像一道刻进记忆深处的恐怖烙印。

天……终于要亮了。

我如同虚脱般,顺着冰冷的墙壁滑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冰冷的空气刺入肺腑,带来一阵阵刀割般的疼痛。

身体因为长时间的极度紧绷而酸麻僵硬,每一块骨头都在呻吟。

冷汗浸透的衣衫冰冷地贴在身上,寒意刺骨。

恐惧的浪潮暂时退去,留下的是劫后余生般的虚脱和……一种更深沉的、冰冷的绝望。

天亮了,并不意味着安全。

那东西……那散发着甜腥恶臭的存在……它来过!它知道我在哪里!

第七天的倒计时,像悬挂在头顶的、滴着粘液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正一分一秒地迫近!

我颤抖着,摸索着捡起掉在地上的那本《阴司辑要》。

冰冷的册子贴在掌心,像一块来自坟墓的寒冰。

借着门缝透进来的一线微光,我再次翻开那发黄发脆、带着浓重霉味的纸页。

目光跳过那些令人头皮发麻的锁魂钉、锢魂咒,急切地在那些潦草扭曲、如同鬼画符般的字迹间搜寻。

一定有办法!册子里既然记载了镇煞之法,也必然记载了……应对之法!

或者……至少是识别和躲避之法!

我的手指颤抖着划过一行行模糊的文字:

“……凶煞初成,魄未凝形,惧阳气,畏日光,尤畏雷火、金铁之器、及至阳之血……”

“……然其气已成,秽气弥漫,触之侵染,轻则神昏体衰,重则生机断绝……”

“……回魂夜前,其力受限,多凭怨念牵引,循生前执念或血脉气息而动……”

“……若遇秽气缠身,当以艾草、雄黄、朱砂混合烈酒焚烧,以其烟驱秽……或以鸡冠血、黑狗血涂抹眉心、心口,可暂避其感……”

艾草?雄黄?朱砂?鸡冠血?黑狗血?

这些平日里只在传说中听过的、带着浓重巫术色彩的东西,此刻却成了救命稻草!

我飞快地扫视着后面的内容,心脏狂跳。

“……然此皆治标不治本,唯待其回魂夜魄体凝实,以锁魂九钉彻底镇之,方为永绝后患……”

“……若九钉有失,符文错乱,咒语中断……则凶煞魄体提前凝形,戾气滔天,非寻常之法可制……需寻其尸身本源,毁其怨结之物,或……以至亲血脉为引,行同归之法……”

后面的字迹越发潦草模糊,墨迹浸染开,有些地方甚至被虫蛀得残缺不全。

同归之法四个字后面,似乎还有几行小字,但完全无法辨认了,只留下几团污浊的墨渍和纸张被撕扯过的残破边缘!

我的心猛地一沉!毁其怨结之物?

至亲血脉?同归之法?

一股冰冷的寒意再次从脚底窜起!父亲……还有我……我们就是阿婆的至亲血脉!

那所谓的同归之法……难道是……

我不敢再想下去!册子的最后一页,在非寻常之法可制之后,戛然而止。

那残缺的、被撕掉的痕迹,像一个狰狞的伤口,无声地嘲笑着我的徒劳。

有用的信息太少!艾草、雄黄这些东西,在这封闭落后的雾山村,或许还能找到。

但鸡冠血、黑狗血……哪里去弄?还有那毁其怨结之物,阿婆的怨结是什么?

她为何会变成凶煞?我们一无所知!至于那残缺的同归之法……光是名字就透着一股令人不寒而栗的血腥气!

唯一清晰的信息是:

第七天回魂夜,是最后的期限!要么,村长他们的锁魂九钉成功镇压凶煞。

要么……就是煞破棺出,鸡犬不留!

而根据昨晚门外那甜腥的气味和敲门的动静……那九钉,恐怕……已经出了问题!

凶煞的力量,正在随着第七天的临近,加速凝聚!

一股巨大的、冰冷的无力感再次攫住了我。

我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疲惫和绝望如同沉重的铅块,压得我喘不过气。

晨光透过门缝,吝啬地在地面上投下一道惨白的细线。

那本冰冷的《阴司辑要》滑落在我脚边。

就在这时——

“吱呀……”

一声轻微却清晰的开门声,从院子另一头传来。

是父亲那间屋子的门。

紧接着,一阵极其压抑的、刻意放轻的脚步声,踏着院子里的泥泞,朝着……柴房的方向……走了过来!

脚步声很慢,很沉,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试探和……一种难以言喻的……鬼祟?

我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全身的肌肉再次绷紧!是父亲?

他这个时候过来做什么?他听到了什么?

脚步声在柴房门外……停住了。

死寂再次降临。

我能清晰地听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以及门外那人同样压抑的、粗重的呼吸声。

那浓烈的甜腥气味,似乎被门外的人带来的新鲜空气冲淡了一些,但依旧顽固地萦绕在鼻端。

门板被轻轻地……叩响了。

“笃……笃……”两声,很轻,带着一种犹豫和试探。

不是昨夜那种冰冷诡异的敲击!这是……人的指节!

“小默?”

父亲那嘶哑干涩、带着浓重疲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的声音,隔着门板传了进来,“是……是你吗?你……你没事吧?”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惊疑不定,仿佛在确认门内的我……是否还是活人?

昨夜那甜腥的气味和诡异的动静,难道……他也察觉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