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苏醒？机会

绝对的黑暗，不再是粘稠的墨汁，而是变成了冰冷、干燥、仿佛能吸走灵魂的尘埃之海。每一步踏在厚重的积尘上，都发出轻微却异常清晰的“噗噗”声，在空旷死寂的巨大空间里回荡，如同孤独的心跳，又像是为即将踏入的地狱敲响的丧钟。

陈默在黑暗中跋涉。方向感早已迷失，全凭身体里那股近乎本能的、被平板最后地图强化的求生欲牵引。他朝着记忆中那个绿色箭头所指的方位，一步，又一步。肩膀的剧痛如同附骨之疽，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撕裂般的痛楚。后颈芯片的位置，灼痛感并未消失，反而在死寂中变得更加清晰，像一颗嵌入骨髓的、缓慢燃烧的炭火，时刻提醒着体内蛰伏的怪物和悬顶的利剑。工装被汗水和灰尘浸透，冰冷地贴在皮肤上，摩擦着无数细小的伤口。

空气里的气味在悄然变化。最初的铁锈和尘土味渐渐被一种更加刺鼻、更加阴冷的气息覆盖。那是……腐烂的味道。不是生物的腐烂，更像是某种化学物质的变质，混合着浓重的、带着甜腻腥气的消毒水残余，还有一种……金属被强酸缓慢腐蚀后散发的、令人牙酸的酸败气味。

越往前走，这股令人作呕的气味就越发浓烈。脚下的灰尘似乎也变得粘腻起来，踩上去不再是干燥的“噗噗”声，而是带着一种湿滑的、令人不安的“吧唧”声。空气也变得异常潮湿阴冷，每一次呼吸都像吸入冰冷的、带着腐蚀性的雾气，刺激着喉咙和肺叶。

**B7区。**

这两个冰冷的字母和那个闪烁的血红骷髅头标记，如同实质的阴影，沉甸甸地压在心头。

突然，前方极远处的、几乎被浓重黑暗吞噬的角落里，传来一丝极其微弱的、不同于应急灯的光线。

不是稳定的光源。那光线极其黯淡，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病态的幽绿色。它并非固定，而是如同呼吸般，极其微弱地、有节奏地明灭着。每一次明灭，都伴随着一种极其轻微的、令人头皮发麻的液体滴落声——“滴答…滴答…”

仿佛黑暗中某个巨大伤口在缓慢渗血。

陈默的脚步猛地顿住，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他屏住呼吸，身体紧紧贴在一根冰冷、布满粘腻锈迹的巨大管道后面，只探出半个头，死死盯着那幽绿色光晕的来源。

借着那微弱的光线，他勉强看清了前方景象的一角。

地面不再是覆盖厚尘的混凝土，而是变成了大片大片龟裂、塌陷、翻涌着粘稠黑色泥浆的区域！那些泥浆如同活物般，缓慢地蠕动着，表面不断鼓起又破裂的气泡，释放出更加浓烈的、令人窒息的腐烂酸败气味。幽绿色的光线，正是从这片泥沼深处渗透出来的，仿佛下面埋藏着某种散发着不祥光芒的源头。

而在泥沼的边缘，靠近相对“坚实”地面的地方，散落着一些东西。

不是杂物。

是残骸。

扭曲变形的金属支架，像是某种大型设备的骨架，半埋在黑泥里，表面覆盖着一层厚厚的、如同苔藓般的、散发着同样幽绿微光的粘稠物质。几件深蓝色的工装碎片，被黑泥浸透，如同被消化了一半的猎物残渣。还有……一些更大块的、形状难以辨认的、被厚厚绿色粘液包裹着的团块，隐约透出一点惨白的、类似骨骼的轮廓……

视觉和嗅觉的双重冲击，让陈默胃袋一阵剧烈的翻腾，强烈的呕吐感涌上喉咙。他死死捂住嘴，才没有发出声音。

这里……就是B7区？生化污染区？所谓的“污染”，就是这种能吞噬金属、腐蚀一切的恐怖黑泥和那些诡异的发光粘液？

就在他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慑时——

“沙……沙沙……”

一种极其轻微的、如同砂纸摩擦的声响，毫无征兆地从侧前方那片粘稠蠕动的黑泥区域里传来！

陈默的瞳孔骤然收缩！他猛地缩回管道后面，心脏狂跳得几乎要冲破胸腔！他死死捂住口鼻，连呼吸都停滞了，全身的感官提升到极致，捕捉着黑暗中任何一丝异动。

“沙沙…沙沙…”

声音在移动！而且……不止一个方向！

借着泥沼深处那幽绿色光晕极其微弱的映照，陈默看到了！

在那片翻涌的黑泥边缘，一个……“东西”……正极其缓慢地从泥浆里“爬”出来！

它没有固定的形态。主体像是由一团不断蠕动、滴落着粘稠黑泥的、半流质的物质构成。在这团物质表面，不规则地镶嵌、融合着一些东西——扭曲的金属碎片、半截锈蚀的管道、一块沾满粘液的、类似头骨残片的惨白物体……甚至还有一小片深蓝色的工装布料，被完全包裹、吞噬在主体里，只露出一点边角。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在这团蠕动物质的“顶端”，一个如同肿瘤般鼓起的肉瘤表面，竟然生长着……一只眼睛！

那眼睛没有眼皮，没有睫毛，只有一颗浑浊、布满血丝、如同劣质玻璃珠般的巨大眼球！它毫无规律地转动着，瞳孔深处倒映着泥沼的幽绿光芒，透出一种纯粹原始的、对血肉的贪婪和渴望！

这……就是被“污染”后的产物？是那些被吞噬的金属、设备、甚至……不幸闯入者……融合成的怪物？！

“沙沙沙……”

声音更密集了！陈默惊恐地看到，在那第一只“泥沼畸变体”旁边，又有两团蠕动着的、形态更加扭曲的黑泥物质，正挣扎着从泥浆里拱出！其中一只的“手臂”位置，赫然融合着一把锈蚀严重、却依旧透着锋利寒光的金属管钳！另一只的“背部”，则如同刺猬般，突出着几根断裂的、末端尖锐的钢筋！

它们似乎被陈默刚才的脚步声、或者他身上活人的气息所吸引，正朝着他藏身的管道方向，笨拙而贪婪地蠕动过来！那巨大的独眼在黑暗中疯狂转动，死死锁定着他藏身的方向！

“嘶……”

其中一只畸变体，从那团蠕动物质内部，发出了一声如同漏气风箱般的、令人牙酸的嘶鸣！那声音带着浓重的恶意和饥饿感！

被发现了！

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陈默！他再也顾不得隐藏！转身拔腿就跑！朝着远离泥沼、远离这些怪物的方向，亡命狂奔！

“嘶嘶——！！！”

身后传来更加尖锐、更加兴奋的嘶鸣！紧接着是粘稠液体被剧烈搅动、以及沉重物体在湿滑地面上拖行的“啪嗒”、“哗啦”声！那些泥沼畸变体，如同被惊动的鬣狗，蠕动着、翻滚着，以远超它们笨拙外形所能想象的速度，紧追不舍！

陈默在黑暗中跌跌撞撞地狂奔！脚下湿滑粘腻的地面几次让他险些摔倒！肩膀的剧痛和肺部的灼烧感几乎让他窒息！后颈芯片的灼痛感也如同被刺激般，开始加剧搏动！他能感觉到，体内的“净化者”似乎也被这极致的危险和恐惧所唤醒，冰冷的指令流如同毒蛇般再次在意识边缘蠢蠢欲动！

前有未知的黑暗深渊，后有吞噬一切的泥沼怪物，内有即将破茧的致命毒虫！

就在他感觉自己即将被彻底撕碎、吞噬的瞬间——

“嗡——！”

一阵极其轻微、却异常熟悉的、属于精密机械运转的嗡鸣声，毫无征兆地从前方的黑暗中传来！

紧接着，两道冰冷、笔直、如同探照灯般的猩红色光束，猛地撕裂了浓重的黑暗！光束精准无比地，瞬间锁定在了正在亡命狂奔的陈默身上！

刺目的红光将他沾满污泥和汗水的惊恐脸庞照得纤毫毕现！也照亮了他身后不远处，那三只正蠕动着、嘶鸣着疯狂追来的泥沼畸变体！

红光之后，是两个无声无息出现的、如同鬼魅般的身影。

它们不再是之前那种穿着深灰色制服的人形“铁塔”。它们更加矮小，轮廓更接近昆虫或机械蜘蛛。主体是覆盖着暗哑黑色装甲的椭圆形躯干，下方是四只细长、反关节、末端是尖锐金属爪的机械腿，支撑着它们稳稳地立在湿滑的地面上。躯干前方，没有任何头部或面部结构，只有两只散发着冰冷猩红光芒的、如同复眼般的扫描器！在躯干两侧，各伸出一支结构复杂的机械臂——一支末端是高速旋转的、闪烁着寒光的合金圆锯，另一支则连接着一根黑洞洞的、散发着致命威胁的枪管！

“清洁单元”！

它们来了！如同最有效率的刽子手，精准地出现在了这死亡陷阱之中！

“发现目标：MH-0731。威胁等级：最高。”

“发现污染源畸变体：B7-01、B7-02、B7-03。威胁等级：中。”

“执行清除协议。优先目标：MH-0731。”

冰冷的、毫无感情的电子合成音，从其中一台“清洁单元”的躯干内部发出，如同最后的审判。

话音未落！

“滋——！！！”

其中一支机械臂末端的枪管瞬间亮起刺目的白光！一道灼热的、带着刺鼻臭氧味的能量射线，如同死神的镰刀，撕裂黑暗，朝着陈默的胸口，精准地激射而来！

死亡的寒意瞬间冻结了血液！

陈默的瞳孔缩成了针尖！求生的本能压榨出最后一丝潜力！他几乎是在那能量射线亮起的同一瞬间，用尽全身力气，朝着旁边一根巨大的、锈迹斑斑的管道猛地扑倒！

“轰！！！”

灼热的能量射线擦着他的后背呼啸而过，狠狠轰击在他刚才站立位置后方的地面上！坚硬的混凝土瞬间被熔穿出一个焦黑的深坑，边缘的混凝土呈现出熔融的暗红色！爆炸的冲击波夹杂着灼热的气浪和碎石，狠狠撞在陈默扑倒的身体上，将他掀得翻滚出去！

“呃啊！”后背传来火辣辣的灼痛，肯定是被溅射的能量或碎石击伤了！

但致命的危机并未解除！

“嘶——！！！”

那三只泥沼畸变体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攻击和爆炸所惊动！它们发出更加狂暴的嘶鸣，巨大的独眼死死锁定住那两个散发着冰冷杀意的“清洁单元”！在它们简单的意识里，这两个散发着金属光泽、能量波动的“东西”，显然比陈默这个“小点心”更具威胁，也更有“营养”！

一只融合了金属管钳的畸变体，挥舞着那锈蚀却沉重的“手臂”，带着粘稠黑泥的呼啸，狠狠砸向离它最近的一台“清洁单元”！

“检测到攻击行为。威胁判定更新。”

“清除协议变更：优先清除污染源畸变体。”

冰冷的电子音再次响起。

另一台“清洁单元”反应快如闪电！反关节的机械腿猛地蹬地，身体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侧移，避开了那沉重的管钳砸击！同时，另一支机械臂末端的合金圆锯瞬间加速到极限，发出刺耳欲聋的尖啸！带着高速旋转的寒光，如同切豆腐般，狠狠斩向那只畸变体伸出的“手臂”！

“噗嗤——！”

粘稠的、散发着恶臭的黑色液体和蠕动的物质如同喷泉般爆开！那融合了管钳的“手臂”被齐根斩断！

“嘶啊啊啊——！！！”畸变体发出凄厉到不似生物的惨嚎！巨大的独眼因为剧痛和愤怒而疯狂充血！

混乱！致命的混乱瞬间爆发！

泥沼畸变体疯狂的嘶鸣，“清洁单元”冰冷的电子音，合金圆锯撕裂空气和肉体的尖啸，能量射线击中目标或地面的爆炸轰鸣……各种声音混杂着浓烈的臭氧味、腐臭味、血腥味（如果那些黑泥算血的话）和金属烧熔的气息，在这片黑暗、潮湿、充满致命污染的B7区边缘疯狂交织！

陈默蜷缩在那根巨大管道的阴影里，后背紧贴着冰冷粗糙、沾满粘腻锈迹的金属，身体因为剧痛和极度的恐惧而不受控制地颤抖着。他死死捂住口鼻，减少呼吸带来的风险，眼睛却死死盯着前方那片如同地狱绘图般的混战现场。

机会！

这是唯一的、稍纵即逝的机会！

趁着“清洁单元”被畸变体缠住，他必须冲过去！冲过这片混乱的战场边缘，冲向他记忆中地图指示的、通往“出口？”的方向！

体内，“净化者”冰冷的指令流因为极致的危险和混乱而变得更加躁动，试图接管身体，用更“高效”的方式处理这局面，或者……干脆放弃这具“不合格”的躯壳？后颈的灼痛如同警钟狂鸣！

“闭嘴！”陈默在意识里发出无声的咆哮！他用尽全部意志力压制着那股冰冷的侵蚀！晚晚空洞的眼睛、静滞处置区的幽蓝凝胶、平板里残缺的“祝好运”……这些画面成了他最后的精神锚点！

他不能再被控制！他必须靠自己！

他深吸一口气，那口气息冰冷刺骨，带着浓重的死亡和腐烂的味道。他看准一个畸变体被能量射线轰得向后翻滚、一台“清洁单元”被另一只畸变体喷吐的粘稠酸液（那液体落在金属装甲上发出“滋滋”的腐蚀声）暂时逼退的空隙！

就是现在！

陈默猛地从管道阴影中弹起！如同离弦之箭，用尽这具伤痕累累的躯体所能爆发出的最后速度，朝着混战区域的边缘，朝着那片未知的、被标注着血红骷髅头的黑暗深处，亡命冲去！

他压低身体，几乎是贴着冰冷湿滑的地面在冲刺！将速度提升到极限！风声在耳边呼啸，混合着身后传来的爆炸声、嘶鸣声、金属切割声！

他能感觉到灼热的能量射线擦着头皮飞过！能感觉到粘稠恶臭的黑泥溅落在裤腿上！能感觉到“清洁单元”那冰冷的猩红扫描光束如同跗骨之蛆般试图再次锁定他！

“目标脱离！目标脱离！”

“优先清除协议失效！污染源干扰严重！”

“重新锁定目标MH-0731！执行远程狙杀指令！”

冰冷的电子音穿透混乱的噪音！

陈默头皮瞬间炸开！他甚至能感觉到一股冰冷的、被死亡锁定的寒意从后方传来！他不敢回头！只能拼命压榨着双腿的力量，朝着前方更深的黑暗，没命地狂奔！

就在这时！

“吼——！！！”

一声远比之前任何嘶鸣都要狂暴、都要恐怖的咆哮，猛地从陈默正前方那片浓得化不开的黑暗深处炸响！那声音如同洪荒巨兽的怒吼，带着令人灵魂颤栗的威压和浓得几乎实质的暴戾气息！整个B7区的地面都似乎在这声咆哮下微微震动！

紧接着，一股更加浓烈、更加令人作呕的、仿佛亿万尸体同时腐烂的恐怖恶臭，如同实质的冲击波，从前方黑暗深处猛地席卷而来！

狂奔中的陈默，身体猛地一僵！一股源自生命本能的、面对绝对上位猎食者的极致恐惧，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甚至暂时压过了后颈芯片的灼痛和被“清洁单元”锁定的寒意！

他前方的黑暗中，似乎亮起了两点……巨大无比的、燃烧着熔岩般赤红光芒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