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余烬与锋芒
房间内，死寂被无声的轰鸣取代。
那是空气被极度压缩、挤压，随后又因那庞大力量抽离而骤然释放产生的“寂静爆炸”。无形的涟漪掠过地面细微的尘埃，拂过桌面的油灯，让那豆大的火苗剧烈地摇曳，光影在墙壁上疯狂跳动，如同鬼影。
空气中依旧残留着那令人心悸的金铁交鸣余韵，仿佛有千百把无形利刃刚刚在这里完成了瞬息的对撞与泯灭。角落里那面被强行“抚平”的剥落墙壁，表面呈现出一种奇异的、如同琉璃质感的平滑，与周围粗糙的墙面格格不入，无声诉说着刚才那惊心动魄的瞬间。
萧炎依旧保持着跌坐的姿态，背靠着冰冷的墙角。但与片刻前那透支濒死的狼狈截然不同！
他胸膛剧烈起伏，每一次吸气都仿佛要将整个房间的空气抽干，每一次呼气都带着滚烫的气息，隐隐有风雷之声在脏腑间滚动回荡！肌肉绷紧如刚铁，条条青筋在手臂、脖颈处虬结，如同苏醒的苍龙，蕴含的力量感几乎要撑破他那件单薄的衣衫！
斗气！源源不绝的斗气！
像被生生掘开了堵塞亿万年的火山口，浑厚精纯的金红色斗气洪流，正从他四肢百骸、从丹田气旋深处疯狂地奔涌而出！在经脉中奔腾咆哮，冲刷着三年来的淤塞、枯竭，焕发出沛然莫御的新生！
斗者！一星斗者！
不！那汹涌的气浪如同实质，狠狠冲击在残破的墙壁和桌椅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其强度远超寻常一星斗者！
二星……三星……狂猛的势头在冲击四星斗者的门槛前才稍稍缓和，最终稳固在三星斗者巅峰！距离四星仅一线之隔！三年的亏欠与阻塞，一朝打通，厚积薄发！
萧炎猛地睁开双眼！
那双眸子里，残留的血丝尚未褪尽，却已然被一种难以言喻的、燃烧的璀璨金芒所替代！如同刚刚锻打完成的绝世神兵，锋芒内敛却足以洞穿金石！不再是空洞的绝望，不再是压抑的痛苦，而是如同拨云见日，于深渊绝境中重见星辰大海后的——
重生！
“哈……哈哈……”他微微张着嘴，喉咙滚动，发出的声音却如同砂轮摩擦岩石，嘶哑干涩。但无法抑制的笑意却在眼底奔涌！那是终于挣脱锁链后的狂喜！那是失而复得后的激动！那更是证明了——“我！不再是废物！”的呐喊！
他缓缓抬起右手，凝视着自己那只布满新旧血痂、却此刻骨节分明、充满了爆炸性力量的手掌。五指缓缓收拢、紧握！
嗡！
金红色的斗气光芒猛地从拳心迸发出来！凝练！灼热！虽还远谈不上精妙，但那实实在在的斗气能量喷薄而出的感觉，像一道道甘泉注入龟裂的心田！
“力量……我的力量……回来了！真的回来了！！”萧炎低声嘶吼，每一个字都带着灵魂的战栗。他几乎是贪婪地感受着体内那熟悉的、失而复得的能量洪流在奔腾涌动，冲刷掉积郁了三年的所有屈辱和不甘！
但就在这力量汹涌奔腾的同时……
嗡！
一股冰冷的锐意陡然从识海深处炸开！并非源自力量本身，而是随着力量恢复同步苏醒的、深藏于灵魂核心的——“万火”印记！
刹那间！
【火非实！力为本！意先至！凝其锋！】
一段极其精炼、冰冷，如同法则箴言的意念碎片轰然浮现！没有情感，只有纯粹的战斗本能！仿佛一柄淬火的绝世凶刀出鞘的冷冽锋芒，狠狠劈开了萧炎初获力量的狂喜，带来了另一种截然不同的、更偏向于毁灭与战斗的视角！
这“意”碎片针对的，正是他此刻释放的、本能催动护体的金红斗气！一股冷硬的、带着审视意味的力量，在灵魂深处对他那尚且显得笨拙粗犷的能量运转进行了评判！
力量回来了！但灵魂深处烙印的，是来自远古巅峰炼药师的战斗本能！它无视了“斗之气旋”恢复的感动，只审视“如何将每一份力量都化作撕碎敌人的锋刃”！一种对力量本身的、近乎苛刻的掌控欲！
噗！
萧炎体内狂涌的斗气因他心神的这一丝剧震和不适应，猛地一个剧烈波动！右拳上的金红光芒骤然爆闪一下，随即忽明忽暗，不受控制地向外逸散出一道灼热的气流，如同失控的火舌！
嗤啦！
那道失控的斗气流扫过脚边一小片刚才炼药失败的暗红色污渍！
没有预料中的高温灼烧融化！那片混合着“血竭之华”杂质和大量墙灰的暗红污渍，在被金红色斗气碰触的瞬间，竟如同遇到了天敌克星！一缕微不可察、却带着强烈污秽和怨毒气息的灰黑色烟雾，如同被强酸泼中的雪片，瞬间汽化、发出极其细微的呲响，然后彻底消散无踪！只留下原地一点微焦的印子！
萧炎浑身剧震！
他死死盯着那道瞬间被净化消失的痕迹！一股前所未有的恶寒如同冰水般从脚底板瞬间窜遍全身！连灵魂都为之冻结！
那灰色气息……那种阴冷、污秽、充满了令人作呕的吞噬和束缚感的能量……正是这三年来如跗骨之蛆般潜伏在他体内、日夜抽吸他斗气的根源！是它！果然是它！
刚才药尘借助其残魂之力引爆“万火印记”爆发出的毁灭剑意时，不仅轰开了那条寄生毒蛇，余波更是以雷霆之势扫荡了他体内大部分顽疾，斗气得以瞬间恢复涌出！
但……药尘没有清除干净？！
一股冰冷的杀机和滔天的暴怒，如同压抑太久的火山岩浆，在萧炎胸中轰然爆发！不是为了自己这三年的痛苦！而是因为这股力量背后的存在——魂殿！是他们！如同操控蝼蚁般操控玩弄他的人生！抽走他所有的希望！让他成为家族的耻辱！让父亲蒙羞！
“魂！殿！”这两个字，从他紧咬的齿缝间挤出，带着仿佛要磨碎骨头般的恨意！那不是少年的怒吼，更像是从地狱深处爬出的修罗嘶鸣！眼底刚刚平复的血丝瞬间被更浓烈的血光替代，那璀璨的金芒中，竟隐隐泛起一丝令人心悸的暗红！
就在这时——
哐当！！！
紧闭的房门被人从外面用一股巨大的力量狠狠撞开！
厚重的木门砸在墙壁上发出巨响，整片门板都差点碎裂！几道人影挟着屋外冰凉的夜风和浓得化不开的惊惧与焦急，旋风般冲了进来！
“炎儿！”
冲在最前面的萧战，一身练功服外只匆匆披了件外袍，脸上没有丝毫血色的苍白，双眼赤红如血！刚才屋内传出的那声沉闷如滚雷落地般的巨响、墙壁剥落的嘎吱声、以及骤然爆发又剧烈波动的强大能量气息，就像一把烧红的匕首捅在他心上！那一刻，他仿佛又看到了三年前儿子被抬回来时气息奄奄的模样，恐惧几乎将他彻底吞噬！
紧跟其后的是萧家的三位长老，大长老萧昆更是须发皆张，斗气不受控制地在体外翻腾！他们也感受到了那股可怕力量的爆发！那绝非一个“废人”所能拥有！恐惧之后，便是难以置信的震骇！发生了什么事？难道是有强敌来袭？
然而，当他们借着油灯昏暗摇曳的光芒看清屋内情形时，所有人如同被施了定身咒，瞬间僵在原地！
角落一片狼藉。地板龟裂，碎屑四溅。墙壁剥落了一大片，露出的内层却光滑得诡异。空气中弥漫着焦糊、灰尘、以及某种难以形容的灼热血腥气和古老药香混杂的奇特味道。
而萧炎！
那个本该虚弱不堪、甚至昏迷不醒的萧炎！
此刻正坐在那片狼藉的中心！单薄的衣服被汗水浸透，紧紧贴在他那绷紧着条条肌肉轮廓的身体上。裸露的手臂和小腿处，新旧伤痕纵横。额头上的伤口裂开，一道细小的血线顺着眉骨滑过他那苍白的脸颊，勾勒出惊心动魄的痕迹。
最让人灵魂窒息的，是他的眼睛！
那双抬起的、直直射向闯入者的眼睛，里面燃烧着他们从未见过的光芒！如同暴风雨后初晴的黎明，璀璨、冰冷、锐利，充满了新生的力量感与……一种无法言喻的、仿佛带着远古洪荒般威严的锋芒！
一股远超斗之气境界的、雄浑而灼热的斗气波动，此刻正如同苏醒的雄狮，毫不停歇地从他身上扩散而出！形成一股灼热的气浪，吹拂得几位长老的衣袍都猎猎作响！
三星斗者！巅峰！
这气息……这力量？！这真的是那个斗气退化的萧炎？！
萧战脸上的惊惧瞬间冻结，化为极致的茫然。大长老萧昆脸上的震骇陡然变成一种无法理解的惊怖！二长老和三长老倒吸一口冷气，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脊椎骨直冲头顶！
“炎……炎儿？你……你的斗气……”萧战的声音干涩颤抖，充满了巨大的不确定和狂喜前的恐惧。他死死盯着儿子，喉咙滚动着，后面的话堵在嗓子眼，怎么也问不出口。巨大的希望混合着更深的恐惧——刚才那股差点撕碎房间、又骤然消失的恐怖力量是怎么回事？
萧炎的目光缓缓扫过冲进门的父亲和三位长老。当视线落在父亲那张因极致担忧而扭曲憔悴的面容上时，那眸中冰冷的锋芒微微一颤，一丝剧烈的情感波动被他强行压下。那滔天的暴怒与对魂殿的刻骨仇恨，暂时被更复杂的东西取代。
力量……真的恢复了。但这力量恢复带来的，是更深的漩涡和更沉重的负担。还有这房间里的狼藉……和地上那枚滚落的戒指……
就在这时！
一股强大无比、充满审视与警告意味的灵魂力量骤然从墙角——他下意识在昏迷前塞入怀中的戒指位置——弥漫出来！如同无形的水波，瞬间笼罩了整个房间！
这股力量深邃得如同无底寒潭，带着一种俯视众生的苍茫与威压！虽然极其内敛，但在场的所有人，包括斗师巅峰的萧战和三位长老，灵魂都感到一种源自生命层次的、毫无道理的强烈寒意！仿佛一只无形的眼睛睁开了，冷冷地、毫无感情地扫过他们每一个人，将他们灵魂最深处的惊骇都一览无余！仿佛在无声地宣告——
“此间之事，需有分寸！”
瞬间，万籁俱寂！
油灯的火苗都仿佛被冻结，不敢再跳动。
萧昆长老脸上的惊怖直接凝固！二长老、三长老浑身僵硬，连呼吸都忘记！萧战死死瞪着儿子，巨大的狂喜被这股力量带来的冰冷彻骨瞬间冻结，化为一种更深的、无法言喻的恐惧和茫然！
戒指！他看到了萧炎塞入怀里的那枚戒指！那股无法形容的灵魂威压来源……是那里？！
萧炎清晰地感知到了怀中戒指传来的冰冷意念，那是一种不容置疑的警告。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压下体内奔涌的力量和激荡的情绪。
“父亲，诸位长老，”他的声音依旧带着嘶哑，却出人意料地平缓下来，迎着父亲那双写满了震撼、担忧、惊惧和巨大疑问的赤红双眼，他缓缓抬起那只沾满血污的手，紧紧抓住胸前衣襟下那枚正散发着无形压迫感的戒指的位置，用一种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才平复下来的、低沉却充满力量的语调说道：
“……一时尝试，用力过猛……惊扰大家了。”每一个字都清晰地落在死寂的房间内。
“……我很好。”
“……我的斗气……回来了。”
他迎着父亲那双几乎要落下泪水的狂喜与震骇交织的目光，用力地点了点头，那指尖的力度透过衣衫，死死压制住戒指内部那足以冻结灵魂的恐怖力量源头。
“……一点意外……没控制住。”他说完了最后一句话，垂下了眼帘，遮住了眼中翻涌的、属于“万火”印记那冰冷审视的锋芒。
房间里，只剩下众人粗重、压抑的喘息，和油灯燃烧时偶尔发出的、极其微弱的噼啪声，仿佛凝固在了这魔幻般的现实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