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残火入海
苍穹之上，帝影渐逝，煌煌天威如潮水般收敛。那撕裂天幕的金痕随之缓缓弥合，墨绿浓云重新翻滚着填补空隙。铅灰天幕低垂，将短暂照亮的光明重新吞噬。唯海面上那片被冰蓝巨人冻结的巨大惨白浮冰，以及浮冰四周翻涌咆哮的幽暗漩涡，无声诉说着刚刚降临的恐怖。
浮冰中央，冰蓝重甲巨人拄戟挺立，三道冰焰光痕死死盯着金痕消失的方向。覆盖全身的深蓝重甲缝隙中，丝丝缕缕金红交织的灼痕如同活物般游走闪烁，每一次光芒的明灭都引发巨人庞大身躯难以抑制的震颤。帝俊投影的一眼，其残留的光明法则如同跗骨之蛆，正一点点灼烧、侵蚀着它的本源寒煞！这不是外伤，是烙印在法则层面的……“道伤”！是它漫长纪元从未经历过的酷刑！
“太……一……”冰蓝巨人头盔内回响着低沉如闷雷的嘶吼，带着滔天的怒火与一丝几不可察的忌惮。那裂空而去的煌煌呼唤，如同投入沸油的冰棱，在它灵魂深处掀起惊涛骇浪！
帝俊一个投影便有如此神威，若那被呼唤的太一真身降临……念头至此，它庞大的身躯竟微微一顿。
咚！
就在这时！下方礁石滩上，一声沉闷的异响如同鼓槌，狠狠砸在紧绷的空气中！
是牧辰！他仰面摔倒在冰冷礁石下的湿滑淤泥里，激起一片浑浊的水花。那只死死抠住断裂石棍的手，因昏迷脱力而微微松开了一隙。就是这细微的变动——
嗡！
那裸露在外的“灰烬”本体部分剧烈震颤！依附其上的、属于牧辰强行融合残留、又被金痕余威引动的那丝微弱暗金能量（破灭雏形），如同即将熄灭的烛火般猛烈一跳！一道针尖般细微、却凝练到极致的暗金流光瞬间从“灰烬”裂口处迸射而出！
吼——！
流光并非攻击！更像是不屈意志的共鸣嘶吼！在射出的刹那，奇异地勾连上了冰蓝巨人重甲缝隙中游走的那些闪烁的金红灼痕！
冰蓝巨人如遭雷击！三道冰焰光痕猛地爆缩！身躯一个剧烈趔趄，拄地的巨大三叉戟在浮冰上划出刺耳的爆响！帝俊留下的光明道伤仿佛被注入了最炽烈的破坏燃料，陡然猛烈了数倍！重甲缝隙内金红光芒大盛，如同融化的金属，甚至有细微的黑烟蒸腾而起！
“花果！……道伤！破……灭！”头盔内响起的已不是嘶吼，而是近乎疯狂的、带着深入骨髓惊骇的破碎音节！它看向礁石滩上那个渺小昏迷身影的目光，第一次流露出并非针对实力的、而是源自生命本源被某种禁忌力量窥探侵蚀的……极致恐惧！那根破烂断棍的核心……怎么可能……与花果山……还有那纯粹的破灭之力相关？！这一切不是被彻底抹去了吗？！
几乎同时——
嗡！嗡！嗡！
悬浮于巨大浮冰四周的幽暗漩涡深处，三道同样穿透神魂的号角声骤然响起！声音急促、冰冷，带着不容置疑的……撤退指令！来自深海王庭更高层！显然，帝影现身、太一之名被呼唤，彻底惊动了沉睡的王庭之尊！它们不愿也不敢在此刻承受那未知的后续风险！
“遵……祖谕！”冰蓝巨人强行压下体内翻滚的道伤，嘶声回应，带着耻辱与如释重负的解脱。它巨大的骨手猛地一紧三叉戟，缠绕戟身的暗绿符文锁链再次爆亮！森寒的冰蓝光芒席卷脚下整片浮冰！
砰！！！
巨大的惨白浮冰连同中央的巨人之影瞬间炸裂！化为无数激射的冰棱碎片！如同冰蓝色的星辰倒卷入海！冰棱并未消失，而是在海水下方化作一个巨大的、深蓝光晕流转的传送漩涡！冰蓝巨人的身影在漩涡核心一闪而没！连同它带来的恐怖威压和那道伤的灼痛气息，一同被吞入深海！
墨绿色的海面只剩翻卷的怒涛和弥漫的冰冷水雾。礁石滩一片死寂，唯有风雨声和海浪拍岸。
“咳……咳咳……”老道士瘫倒在矮墙废墟旁，又是一大口鲜血咳出，里面夹杂着点点暗金色的微光（燃烧命魂残余）。他看着海面上渐渐消散的漩涡，目光复杂无比地扫过昏迷的牧辰，最终死死定格在那根静静躺在泥水里、其“灰烬”本体上光晕刚刚平息的断棍上。他挣扎着想爬过去，却连抬起手指都做不到。
哗啦——
一个瘦小的身影跌跌撞撞冲了出来，是那个叫石头的小男孩。他脸上泪痕未干，眼中依旧满是惊惧，但在看到牧辰倒在泥水里的瞬间，还是咬着牙，连滚带爬地扑到了牧辰身边。
“叔……叔……”石头稚嫩带着哭腔的声音颤抖着，伸出瘦小的手，用尽力气去推牧辰的肩膀，试图将他翻过来，免得泥水呛入口鼻。牧辰的身体冰冷沉重，没有丝毫回应，只有破碎衣服下渗出的暗红血水和泥浆在缓缓流淌。
就在这时——
嗤！
牧辰那只沾满泥浆和鲜血、依旧半拢在石棍“灰烬”本体上的右手，食指指尖与灰烬接触的极小一块皮肤，猛地亮起一点微不可察的黯淡印记！印记形状极其模糊，不似符文，更像是一个凝固的、微缩到极致的……棍尖虚影？又或者……是某种古老蛮荒的山体残痕？
印记一闪即逝！
昏迷中，牧辰似乎受到了极其强烈的刺激，身体猛地抽搐了一下，眉头紧锁，嘴唇无意识地蠕动，发出模糊不清、却带着无尽狂怒的呓语：
“……欺……俺……老……孙……”
“……搅……天……庭……”
“……砸……砸了……你……破……鼓……”
断断续续，支离破碎。
“……给……我……砸！！”
最后两个字音，却陡然变得清晰无比！充满了一种睥睨万物的狂傲与怒意！是那花果山深处，战天斗地的意志回响！
嗡！！！
就在“砸”字出口的瞬间！
那根静静躺在泥泞中的断棍，其灰烬本体上残留的那一点点被牧辰鲜血激活的暗沉微光，仿佛受到了命令的驱使，无声无息地……骤然一敛！
所有光芒瞬间内缩！汇聚于那微小的灰烬断口！旋即——嗤！一道几乎无法被肉眼察觉的、头发丝细的暗流，如同被压缩到极致的毁灭射线，瞬间射入牧辰眉心！快若闪电，没入无踪！
石头正用力推着牧辰的身体，被这突如其来的光流吓得猛地缩手，一屁股跌坐在泥水里，惊恐地看着牧辰。
牧辰全身猛地震颤了一下！随即彻底归于死寂。唯有那微弱的呼吸证明他还活着。
老道士浑浊的双眼却在这一刻精芒暴涨！死死盯着牧辰的眉心！他看到了！尽管极其细微，但在那道暗流射入的瞬间，牧辰眉心皮肤下，似乎有一个微不可察的、形似微小断裂石棍的印记……一闪而没！那印记透出的气息，让他瞬间想到了……礁石滩，那根断裂的石棍！两者……同源？！或者说……那东西，融入了牧辰的身体？！
“破……庙……”老道士嘴唇剧烈颤抖，艰难挤出两个字。他勉强抬起一根手指，指向雨幕尽头，沿海岸线向内陆深处延伸的方向，隐约可见一处被茂密植被半覆盖的、只剩断壁残垣的模糊轮廓。
“……百……里……有座……破庙……”
“带……他……走……快……”
话音未落，老道士脑袋一歪，彻底昏迷过去，最后的目光凝固在牧辰紧握断棍的手和石棍那处暴露的灰烬本体上——那灰烬表面，仿佛烙印着一个极其古拙、只有指甲盖大小、仿佛自然风化而成的奇异符号，形似……断开的锁链？这符号在老道士晕厥前的最后一眼，似乎隐隐亮了一下，又迅速黯淡，如同错觉。
小男孩石头茫然地看着昏迷的两人，又看看周围死寂的废墟和阴沉的天空。远处的海浪声似乎在催促。他狠狠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和泪水，咬紧牙关，开始用瘦弱的身体奋力拖动牧辰沉重的身体，朝着老道士手指的方向，艰难地挪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