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界的穿梭之方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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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以身入局

疯道人浑浊的眼珠里忽然射出两道精光,像淬了火的针,直扎进方平心里。“活神仙?”他嗤笑一声,酒气喷在方平脸上,“别抬举老道!你爹方廉在下面,那才叫一个惨!鞭子抽得魂都快散了,木讷不会申辩,连路边的小鬼都敢啐他一口!”

方平浑身血液都冻住了,牙关咯咯作响:“我爹……从没做过伤天害理的事啊!”

“伤天害理?”疯道人猛地灌了一口酒,浑浊的喉咙里滚出冷笑,“阎王殿前,说你黑就是黑!城隍收了人家白花花的银子,你爹就是砧板上的肉!有钱能使鬼推磨,懂不懂?”

他凑得更近,声音如同淬了毒的钩子:“救,还是不救?老道这儿有粒丹药,吃下去,包你夜夜安眠,再不见那血月锁链。眼不见,心不烦嘛!嘿嘿……”

“若你想当孝子,”他话锋陡然一转,笑容褪去,只剩一片森然,“老道也能送你下去告那城隍!可丑话说前头,活人入阴司,九死一生!官司赢了,你肉身烂了,也是个孤魂野鬼!孝子?不孝子?哈哈哈!自个儿掂量吧!”笑声未歇,邋遢的身影已摇摇晃晃没入喧嚣的庙会人潮,只留下刺鼻的酒气和方平僵立在原地,如坠冰窟。

深夜,方家油灯如豆,将方平跪在疯道人面前的影子拉得又细又长,投在墙壁上,像一道不屈的烙印。

“想通了?”疯道人此刻哪里还有半分疯癫,浑浊的眼底清明如寒潭,映着跳跃的灯火,“城隍贪赃枉法,草菅人命,擅动私刑,是重罪!可活人下阴司告状,更是千古未有!凶险万分!即便你赢,灵魂离窍太久,肉身也会枯败,即便赢了官司,也回不了这人间!这是一条断头路!”每一个字都沉甸甸砸在方平心上。

“仙人!”方平额头重重磕在冰凉的地面,发出沉闷声响,“我爹老实了一辈子,口舌笨拙,在公堂之上,有理也难说清!我这条命是他给的,为他豁出去,死有何惧?求仙人成全!”声音斩钉截铁,带着豁出一切的决绝。

“好!好一个孝子!”疯道人眼中掠过一丝激赏,旋即又被凝重取代,“老道这点微末道行,只能送你到那城池附近。剩下的路,是刀山还是火海,全看你自己造化!阴阳路隔,切记……保重!”他枯瘦的手掌按在方平头顶。

“闭眼!松身!凝神!”疯道人的低喝如同咒语。方平只觉得脚下一空,整个人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拖拽着,向着无边的黑暗深渊急速下坠,耳边是呼啸的风声,夹杂着若有若无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哀嚎……仿佛坠向地狱的最底层。

“方平,昨晚睡得安稳些没?娘给你熬了申姨配的安神汤……方平?方平…天哪…!”方母凄厉的哭喊撕裂了东安县清晨的寂静…

这里的世界没有日月轮转,没有四季更迭。灰白色的嶙峋怪石如同巨兽的肋骨,刺向血云低垂的天穹。脚下是厚厚的、散发着浓烈恶臭的腐烂植被,墨黑的河水粘稠得如同淤血,在森森白骨间无声流淌。刺骨的阴寒裹挟着尸腐的腥气,无孔不入地钻进方平的骨头缝里,冻得他灵魂都在颤抖。

阴间!真的踏上了这片死寂的绝域!他强压下心头的巨大恐惧,目光穿透弥漫的灰色雾霭,终于捕捉到远处城郭模糊的轮廓。疯仙长!他心中默念,若非这神鬼莫测的手段,自己如何能绕过那鬼门关与奈何桥,直抵这森罗城下?

城里的街道空旷得令人窒息,只有呜咽般的阴风卷过。方平如同无头苍蝇乱撞,终于在一座黑沉沉、散发着浓烈血腥和绝望气息的监狱门前,看到了那个蜷缩在地、痛苦呻吟的身影,枯槁,褴褛的藏青布衫上布满深褐色的污渍。

“爹……”一个字刚出口,滚烫的泪已决堤般涌下。那是他心中巍峨如山、沉默撑起整个家的父亲啊!

“方平?!”方廉猛地抬头,浑浊的眼中先是惊愕,随即被巨大的恐惧淹没,“你来做什么?!快走!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他挣扎着想站起,却牵动了伤口,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哼,枯瘦的腿露在外面,膝盖以下一片血肉模糊,脓血混杂着黑气,伤口深可见骨,边缘竟有细微的、蠕动般的黑丝在侵蚀!

“你的腿!”方平目眦欲裂,扑到父亲身边。

“唉……”方廉痛苦地闭上眼,“羊太祥那老鬼!他用大把的钱贿赂了这阴司上上下下!鬼差每天对我鞭打不休,伤口染了阴毒,永不愈合……那老贼活着就不是东西,死了更是恶贯满盈!”恨意如同冰锥,刺穿了他虚弱的魂体。

羊太祥!方平的记忆瞬间被点燃——那个因醉酒当街调戏母亲,反被父亲捆缚示众,最终羞愤病死的富商!

原来怨毒竟能跨越阴阳,跨越时空…

“爹,这阴间也有王法!我告他去!”方平擦去眼泪,眼中燃起熊熊火焰,“一告羊太祥贿赂阴差,残害无辜!二告鬼差鬼吏贪赃枉法,滥用酷刑!三告城隍收受贿赂,草菅人命!”

“嗬嗬……”一个如同铁片刮擦的阴冷笑声陡然响起,“哪儿钻出来的活人膻气?”一个独角凸目、浑身青黑的鬼差不知何时已飘到近前,手中缠绕着黑气的铁链哗啦作响,“既来了这阴司地界,还想告状?先尝尝咱家这大牢的滋味吧!”铁链如同活物,带着刺骨的阴寒,熟练的套上方平脖颈!

方平厉声反驳:“天理昭昭!有冤屈者皆可自陈!你等敢阻拦!”然而那铁链甫一套上脖子,一股冻彻魂魄的寒意瞬间蔓延全身,四肢百骸的力量如同被瞬间抽空!他竟连挣扎都做不到,像一截枯木被那鬼差狞笑着拖向监狱黑洞洞的大门。

“方平——放开我儿子!放开他!”身后,方廉爆发出绝望的嘶吼,拖着那条溃烂见骨的腿,用尽残魂之力在地上爬行,试图抓住儿子的衣角,指甲在冰冷的腐土上刮出深深的痕迹,却只徒劳地抓了一把腥臭的污泥……

沉重的铁门在方平身后轰然闭合,隔绝了父亲撕心裂肺的呼喊,也隔绝了外界那血云笼罩下最后一丝微光。门轴转动的声音干涩刺耳,如同垂死巨兽的叹息。冰冷的黑暗如同粘稠的墨汁,瞬间将他彻底吞没。

唯有那条勒紧脖子的铁链,依旧散发着刺骨的阴寒,提醒着他——这阴曹地府的第一站,便是这不见天日的黑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