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江离江月
楚倾舟踏入江离的闺房，本以为会见到满室旖旎，却不想眼前竟是一间清雅素净的书房。
四壁书架上摆满古籍，窗前一张古琴，琴旁香炉中升起袅袅青烟。
若非窗外隐约传来的丝竹声，他几乎要忘记自己身处青楼。
然而，更让他惊讶的是。
屋内还有一人。
一位女子正背对着他，站在窗前，素手轻抚琴弦。
她身姿纤长，一袭淡紫色长裙，黑发如瀑垂落腰间，仅用一根白玉簪松松挽起。
听到脚步声，她缓缓回头。
楚倾舟瞳孔微缩。
她竟和方才牵他上楼的“江离”长得一模一样！
唯一的区别，是眼前这位女子的眉眼间多了几分成熟的风韵，眸中沉淀着岁月磨砺后的沉静。
而方才那位“江离”，则更显灵动娇俏。
“怎么，看傻了？”
身后传来一声轻笑。
楚倾舟回头，方才那位“江离”已经关上门，倚在门边，笑吟吟地望着他。
此刻他才注意到，她的眼角有一颗小小的泪痣，而窗前的女子却没有。
“你们……”
楚倾舟一时语塞。
窗前女子微微一笑，声音温润如水：“她是我女儿，江月。”
“娘~”
江月撒娇般地喊了一声，随即走到楚倾舟身旁，歪头打量他：“怎么样，我扮得像不像？”
楚倾舟这才恍然大悟。
原来方才在众人面前露面的“江离”，竟是江月的伪装！
而真正的江离，一直隐居在这闺房深处，极少露面。
“月儿顽劣，让公子见笑了。”
江离轻声道，抬手示意楚倾舟入座。
楚倾舟拱手行礼：“晚辈楚倾舟，奉家师江寒衣之命，前来拜见前辈。”
听到“江寒衣”三字，江离的手指微微一顿，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之色。
她沉默片刻，才缓缓开口：“寒衣……她还好吗？”
楚倾舟如实回答：“师父剑魄受损，修为倒退，如今青岚剑宗……只剩三人。”
江离闭了闭眼，长叹一声：“果然如此。”
江月眨了眨眼，好奇地问道：“娘，这位公子的师父，就是您常提起的那位'剑疯子'？”
“月儿！”
江离轻斥一声，随即无奈摇头：“这孩子被我惯坏了，公子莫怪。”
楚倾舟摇头表示不介意，心中却暗暗惊讶。
原来师父年轻时，竟有“剑疯子”这样的称号？
江离似乎看出了他的疑惑，唇角微扬：“当年寒衣痴迷剑道，为了参悟一招剑诀，能在雪地里站三天三夜，故而得名。”
楚倾舟闻言，不禁莞尔。
这倒确实像师父的性格。
“不过……”
江离眸光一黯：“剑魄受损，对剑修而言，几乎等同于根基尽毁。她这些年，想必过得很苦。”
楚倾舟点头：“师父从不提及往事，但偶尔练剑时，我能看出她剑意滞涩，不复当年之威。”
江离沉默良久，终于抬眸，目光坚定：“寒衣既然让你来找我，必是有所托付。说吧，你需要什么？”
楚倾舟也不绕弯子，直言道：“师父说，前辈可助我提升修为，应对七宗大比。”
江离闻言，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七宗大比？青岚剑宗竟还打算参加？”
“是。”
楚倾舟沉声道：“师父不愿青岚剑宗就此没落。”
江离凝视他片刻，忽然轻笑：“你倒是像她，骨子里都有一股倔劲。”
她起身走向书架，从暗格中取出一只古朴的木匣，递给楚倾舟。
“打开看看。”
楚倾舟接过木匣，轻轻掀开。
匣中静静躺着一枚晶莹剔透的玉简，玉简表面刻着繁复的符文，隐隐有灵力流转。
“这是……”
“《九转凝霜诀》。”
江离淡淡道：“当年寒衣与我共同创出的功法，只可惜她后来专修剑道，未曾深研。”
“此诀可助你凝练灵力，提升修为。”
楚倾舟心头一震。
这竟是师父参与创造的功法？
江月凑过来，笑嘻嘻地说道：“这可是好东西哦，连我娘都舍不得随便给人呢！”
江离瞥了她一眼，随即又取出一块令牌，递给楚倾舟：“另外，持此令牌，可去城北'霜华阁'寻一位叫'白老'的人。他会给你一些丹药和灵材。”
楚倾舟郑重接过：“多谢前辈。”
江离摇头：“不必谢我。”
“当年若非寒衣相救，我早已命丧黄泉。况且二十年前，的确是我江离对不住她，这些，不过是还她一份情罢了。”
楚倾舟收好《九转凝霜诀》和令牌，正欲告辞，江月却忽然拉住他的袖子，笑嘻嘻地说道：“楚公子，别急着走呀！”
她的手指纤细柔软，指尖还带着淡淡的药香。
楚倾舟微微一怔，低头看她：“江姑娘还有事？”
“娘~”
江月转头看向江离，眨了眨眼：“我想带楚公子去我的药房看看，可以吗？”
江离无奈地摇了摇头，眼中却带着宠溺：“去吧，别耽误太久。”
江月欢呼一声，拉着楚倾舟就往外走。
她的步伐轻盈，裙摆如蝶翼般翻飞，带着一股少女特有的活力。
楚倾舟被她拽着，有些无奈：“江姑娘，慢些。”
江月回头，眉眼弯弯：“叫我月儿就好，我娘的朋友都这么叫我。”
楚倾舟点头：“月儿姑娘。”
江月撇了撇嘴：“真拘谨。”
她带着楚倾舟穿过一条长廊，来到后院一间独立的阁楼前。
推开门，浓郁的药香扑面而来，屋内摆满了各式各样的药炉、药罐和灵材。
架子上整齐地排列着各色玉瓶，瓶身上贴着标签，标注着丹药的名称和品阶。
“这是我的药房！”
江月骄傲地介绍：“怎么样，还不错吧？”
楚倾舟环顾四周，有些惊讶：“这些都是你炼制的？”
“当然！”
江月走到一个精致的青玉药炉旁，轻轻拍了拍：“我可是二品炼药师，再过半年，就要参加大炎帝国的'炼药师大比'了！”
“炼药师大比？”
楚倾舟第一次听说这个名词。
江月歪头看他：“你不知道？”
楚倾舟摇头：“青岚剑宗地处偏远，我对炼药师了解不多。”
江月眼睛一亮，立刻拉着他坐下，兴致勃勃地解释起来：“炼药师可是九洲大陆最受尊敬的职业之一！”
她掰着手指细数：“首先，炼药师能炼制各种丹药，疗伤的、提升修为的、解毒的，甚至还有延年益寿的！”
“其次，炼药师地位极高，就连那些大宗门的强者，见了高阶炼药师也得客客气气的。”
“最重要的是。”
她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道：“炼药师赚钱可容易了！一颗三品丹药，就能卖出上百块下品灵石呢！”
楚倾舟失笑：“所以，你是为了赚钱才学炼药的？”
江月哼了一声：“才不是呢！”
她托着腮，眼中闪过一丝向往：“我只是……很喜欢那种感觉。“
“什么感觉？”
“就是……”
她思索了一下。
“把不同的灵材融合在一起，看着它们在炉中变化，最终成为一颗能救人或助人修行的丹药……那种创造的感觉，很奇妙。”
楚倾舟看着她闪闪发亮的眼睛，忽然觉得这个活泼的少女也有细腻的一面。
“你娘不教你修炼，却允许你学炼药？”
他有些好奇。
江月的表情黯了黯：“娘说，修炼之路太危险，她说她吃过苦头，不想我涉足。”
她叹了口气：“可炼药也需要灵力操控啊，所以我偷偷学了一些基础心法，勉强能支撑炼药消耗。”
楚倾舟若有所思。
看来江离对女儿的保护欲极强，连修炼都不愿让她接触。
“你呢？”
江月忽然凑近，好奇地问道：“修炼是什么感觉？御剑飞行是不是特别潇洒？”
她的脸突然靠得极近，楚倾舟甚至能看清她睫毛的弧度。
楚倾舟轻咳一声，稍稍后仰：“修炼……很辛苦。”
“再辛苦我也愿意！”江月握拳，眼中满是憧憬，“总比整天待在怡春院强！”
楚倾舟一怔：“你不喜欢这里？”
江月撇了撇嘴：“这里虽然热闹，但终究是烟花之地。每次我扮成'江离'露面，那些男人的眼神……”
她做了个恶心的表情：“好像我是什么待价而沽的货物似的。”
楚倾舟沉默。
确实，以江月的年纪和天赋，困在青楼实在可惜。
“对了！”
江月忽然想起什么，从架子上取下一只白玉瓶：“这个送你！”
楚倾舟接过瓶子，打开一看，里面是三颗晶莹剔透的青色丹药，散发着淡淡的清香。
“这是？”
“清灵丹，二品丹药。”
江月得意地说道：“能快速恢复灵力，打架的时候特别有用！”
楚倾舟有些意外：“这太贵重了。”
“哎呀，拿着嘛！”
江月硬塞进他手里：“就当是交个朋友！”
她眨眨眼：“而且……”
“而且？”
“而且你长得这么好看，我乐意送你！”
江月笑嘻嘻地说道。
楚倾舟耳根一热，竟不知如何接话。
江月见状，笑得更欢了：“哎呀，你害羞了？”
她凑得更近，“楚公子，你有没有心上人啊？”
“月儿！”
门口突然传来江离的声音。
两人回头，只见江离站在门外，眉头微蹙。
“娘~”
江月吐了吐舌头，“我只是和楚公子聊聊天嘛。”
江离走进来，看了楚倾舟一眼：“天色已晚，楚公子该回去了。”
楚倾舟起身行礼：“多谢前辈指点，晚辈告辞。”
江月依依不舍：“你还会再来吗？”
楚倾舟想了想，点头：“若有机会。”
江离送他到门口，忽然低声道：“月儿天真烂漫，有些话……公子不必放在心上。”
楚倾舟明白她的意思，郑重道：“前辈放心，晚辈明白。“
离开怡春院时，夜已深沉。
楚倾舟握着那瓶清灵丹，脑海中浮现江月灿烂的笑容。
沈红娆的声音忽然在他脑海中响起：“小郎君，那丫头对你挺有意思啊？”
楚倾舟无奈：“别胡说，她才十五岁。”
“十五岁怎么了？”
沈红娆轻笑：“在东灵域，这个年纪议亲的姑娘可不少。”
楚倾舟摇头，不再接话。
他抬头望向夜空，繁星点点。
明天，他该去会会那位“白老”了。
翌日。
清晨的洛云城，薄雾未散。
楚倾舟穿过城北的石板街巷，按照江离给的地址，来到一座古朴的三层阁楼前。
“霜华阁”三个字以银漆题写，笔锋凌厉如剑，门前几株寒梅枝干苍劲，隐隐透着灵气。
出示令牌后，青衣童子恭敬地将楚倾舟引入后院。
刚踏入庭院，一股混杂着焦糊味的药香便扑面而来。
十余名年轻弟子正围坐在青石广场上，每人面前都摆着一尊小巧的赤铜丹炉。
他们神情专注，额头沁汗，小心翼翼地操控着炉中火焰。
而在他们前方的高台上，一位白发灰袍的老者负手而立，眉头紧锁。
“又废了一炉！”
白老突然喝道，指着一名弟子：“火候过了三息，药性全毁！”
那弟子面色惨白，揭开炉盖，里面果然是一团焦黑的残渣。
楚倾舟静立一旁，目光扫过众弟子的丹炉。
大多数炉中药液浑浊，火候不稳，只有少数几炉勉强成形。
“今日炼制'清心丹'，二品基础丹药。”
白老声音沙哑，“若再无人成丹，全部去药园除草三月！“
弟子们闻言更加紧张，有人手一抖，炉火“噗”地窜高，又废了一炉药材。
楚倾舟不自觉地上前半步。
他虽从未炼过丹，但那些弟子操控灵力的方式在他眼中破绽百出。
火候太急，灵力太散，药性相冲却不懂调和......
“嗯？”
白老锐利的目光突然扫来：“你是何人？”
楚倾舟拱手：“晚辈楚倾舟，奉江离前辈之命前来拜访。”
说着取出令牌。
白老扫了眼令牌，神色稍霁：“江离那丫头......”
他忽然眯起眼睛：“你既来了，可懂炼丹？”
“晚辈未曾学过。”
“那便看着。”
白老哼了一声，转身继续训斥弟子：“炼丹之道，重在灵力如丝，感知入微！你们这般粗手粗脚，不如去当铁匠！”
一名女弟子被骂得眼圈发红，手中灵力不稳，眼看又要废掉一炉药材。
楚倾舟鬼使神差地开口：“火候可再缓一分，将灵力分作两股，一股护住炉底，一股温养药液。”
那女弟子一愣，下意识照做。
令人惊讶的是，原本躁动的药液竟渐渐稳定下来，散发出清幽药香。
白老猛地转头，灰白胡子翘起：“你小子不是说没炼过丹？”
楚倾舟也是一怔：“晚辈只是......感觉该当如此。”
“感觉？”
白老突然抛来一份药材：“既如此，你试试。”
众弟子惊讶的目光中，楚倾舟接过药材。
这是一份“清心丹”的原料：三叶清心草、宁神花、百年寒露。
他盘膝而坐，将药材置于空置的丹炉中。
闭目凝神间，竟能清晰感知到每种药材的灵力脉络。
清心草性凉，宁神花温和，寒露则为调和之媒。
灵力缓缓涌出，如春风化雨般包裹住药材。
没有弟子们那般小心翼翼，他的动作行云流水，炉火随心意而动，时而如溪流潺潺，时而似春雨绵绵。
广场上鸦雀无声。
众弟子瞪大眼睛，看着这个陌生人第一次炼丹就展现出惊人的掌控力。
不过半刻钟，炉中飘出清冽药香，远比他们炼制的要纯净数倍。
“开炉。”
白老沉声道。
楚倾舟揭开炉盖，十二颗晶莹如玉的丹药静静躺在炉底，每颗都泛着淡淡的青色光晕，表面有云纹自然成形。
“丹纹自生......”
一名弟子惊呼：“这是上品清心丹！“
白老一个闪身来到楚倾舟面前，枯瘦的手抓住他的手腕，灵力探入经脉。
片刻后，他眼中精光暴涨：“天生灵脉通明，感知入微......江离那丫头，总算送了件像样的礼物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