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6章 天机隐现(续)
更漏声在祠堂的飞檐间敲过三下,董永正合衣躺在草席上打盹,忽听得老牛在窗外发出异样的低鸣。那声音不像平常的哞叫,倒像是从胸腔里挤出来的闷吼,带着几分急切。他翻身坐起,借着月光看见老牛正用犄角拼命撞击西北角的老槐树,树干被撞得簌簌落着槐花,树根处的泥土也被蹄子刨出深深的印记。
“老伙计,怎么了?”董永趿拉着布鞋跑到树下,老牛见他过来,立刻用湿润的鼻尖顶住他的掌心,往树根处使劲蹭。借着朦胧的月光,他这才发现槐树根部的青砖缝里渗出淡淡荧光,像夜露沾了星子,在墨色里明明灭灭。
傅聪握着短刀从厢房冲出来,刀刃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出什么事了?”董永指着树根:“你看这些光——”话未说完,老牛突然前蹄跪倒,脑袋重重磕在青石板上,惊得两人同时后退半步。只见原本平整的地面缓缓裂开条细缝,荧光正是从缝里透出来的。
“莫不是地下有东西?”傅聪蹲下身,用刀鞘撬动青砖。石缝里的荧光越来越亮,待第一块青砖被撬开时,底下竟露出个三尺见方的洞口,洞口内壁刻着密密麻麻的符文,每道纹路都泛着幽蓝微光,像活物般轻轻蠕动。
董永小心翼翼探身下去,指尖刚触到洞壁,脑海中突然闪过集市上算命先生的话:“槐树下藏天机。”洞口深处传来老牛的低吟,仿佛在催促他继续。他咬了咬牙,解下腰间的火折子点燃,顺着石壁上凿出的石阶往下走。傅聪紧跟其后,刀柄在掌心攥出了汗。
石阶共十九级,尽头是间丈许见方的石室。四面石壁上刻满壁画,虽历经岁月侵蚀,色彩却依旧鲜艳:第一幅画着七名女子踏云而下,为首者手持金梭,衣袂上绣着星斗纹样;第二幅里,金梭女子与一男子在老槐树下盟誓,男子腰间挂着的玉佩,竟与董永自幼佩戴的亡父遗物一模一样;第三幅壁画却画风突变,七道金光从天而降,将女子生生拽回云端,男子跪地伸手,指尖还悬着滴未落下的泪。
“这是...七仙女的传说?”傅聪的声音有些发颤,他曾听祠堂老管事说过,董家村的先祖曾与仙女有过一段缘,却不想竟以壁画形式藏在此处。董永的目光被壁画右下角的小字吸引,凑近细看,只见朱砂写着:“庚子年七月七,金梭落槐根,织就双生缕,可破九重天。”
老牛不知何时跟了下来,正用舌头舔舐石壁上的符文。董永突然想起自己的玉佩,连忙从衣领里扯出来。玉佩刚一离身,壁画上男子腰间的玉佩竟发出共鸣,石壁“咔嗒”一声裂开条暗格,里面躺着枚玉简,玉简表面浮刻着北斗七星的图案,正是集市上算命先生抛出铜钱摆出的形状。
“永子,你看这玉简!”傅聪伸手去拿,指尖刚碰到玉简,七星图案突然亮起,六道流光从石室顶端射下,在地面拼出幅星图。董永只觉一阵眩晕,再睁眼时,竟看见无数光点在星图上流动,每颗光点都化作小人,演绎着七仙女与凡人相恋的故事。
当光点汇聚成金梭女子被天兵带走的场景时,老牛突然昂首长哞,声音里竟带着几分悲怆。董永下意识攥紧玉简,只觉一股热流顺着掌心涌入丹田,耳边响起个缥缈的声音:“千年轮回,七宿重聚,槐树下的约定,该兑现了。”
不知过了多久,星图渐渐消散,石室恢复如初。傅聪抹了把额角的冷汗:“难怪老人们说,这棵槐树有灵性,敢情真是仙女留下的信物。”他忽然瞥见董永手中的玉佩,瞳孔猛地收缩:“你这玉佩...和壁画里的一模一样!”
董永这才想起,这枚羊脂玉佩是父亲临终前塞给他的,说是什么传家之宝,当时他只当是哄孩子的话,没想到竟与七仙女传说扯上了关系。玉佩背面刻着的“永”字,此刻正泛着微光,与玉简上的星芒遥相呼应。
“先把洞口封上,免得被外人发现。”傅聪扛起青砖重新砌好地面,老牛却依旧守在石室门口,任谁拉都不肯走。董永无奈,只好让它留在树下,自己则和傅聪回到厢房,借着油灯研究玉简。玉简上的文字晦涩难懂,像是上古仙文,好在傅聪认得几个篆体,连猜带蒙才拼凑出几句:“...七仙女之金梭,藏于槐树根系,得之可通仙凡...”
更声敲过五下时,董永突然听见窗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他吹灭油灯,悄悄掀开帘子,只见三道黑影正蹑手蹑脚靠近槐树,月光照在领头者腰间的玉佩上——正是白天在集市上见过的家丁!原来那辆华丽马车属于县城的赵员外,而赵员外正是王家祠堂的死对头,两家人为了河滩的地权争斗多年。
“动手!”领头家丁刚要撬砖,老牛突然冲出来,犄角狠狠顶向对方腰间。黑影们显然没料到会有头牛突然袭击,顿时乱作一团。傅聪趁机点燃火把,短刀出鞘:“好哇!竟敢偷摸到祠堂来!”董永握着护院棍紧随其后,三人配合默契,很快将家丁们打得落荒而逃。
天亮后,刘管家看着地上的玉佩碎片,脸色凝重:“这是赵家的标记,看来他们也盯上了祠堂的秘密。”他盯着董永手中的玉简,欲言又止,最后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年轻人,有些事既然摊上了,就勇敢面对吧。”
晌午时分,董永牵着老牛来到东洼子耕地。阳光洒在新翻的泥土上,泛着湿润的光泽。老牛突然停下脚步,望着远处的山峦长哞。董永顺着它的目光望去,只见天际线处飘来七朵彩云,云团中央隐约可见金梭的光芒,与壁画上的场景一模一样。
他摸了摸怀里的玉简,玉简表面的七星图案正在发烫。老牛用头蹭了蹭他的手背,仿佛在说:“时候到了。”远处传来傅聪的呼喊,让他回去商量防备赵家的对策,可董永的目光却无法从彩云上移开,心底有个声音在不断回响:“槐树下的约定,该兑现了。”
这一晚,董永躺在草席上,将玉简贴在胸口。梦中,他又见到了壁画上的金梭女子,她眼含泪水,轻声说道:“董郎,我在七重天外的织云殿等你,带着金梭来,莫让千年等待成空。”梦醒时,他发现玉佩上的“永”字竟变成了“七”字,而老牛正在窗外望着北斗星,发出悠长的哞叫。
自此,陈户镇董家村的老槐树便多了个传说:每当北斗七星连成一线时,树下就会传来隐约的机杼声,像是有人在编织跨越仙凡的红线。而董永知道,属于他的传奇,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