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末千里行!
上QQ阅读APP看本书,新人免费读10天
设备和账号都新为新人

第1章 一诺千金!

中平五年,吴郡、娄县、华亭。

斜风骤雨,古韵书房,珠帘欲卷。

昏暗灯火下,床榻边,妖娆女子,红巾缠目,衣衫单薄,一双藕臂反剪腰后,红结束手,眼角含泪,如腊梅含苞,我见犹怜。

“姑子深夜入舍,不偷不盗,意欲何为?”

“报恩。”

“怎么个报法?”

女子眼神火热如水,缄默不答。

见到这架势,涂镐不懂也懂了。

他关上屋门,摩挲着手掌,他似乎见过这张脸,就是怎么也想不起来名字啊。

“你是红杏?银桃?采薇?……还是诗诗、红玉、小宛、玉京、圆圆……这两年来报恩的女子有点多,实在记不住……”

“郎君连奴家名字都忘了,未免无情!”那美人娇嗔一声,举手投足之间尽显勾魂夺魄,虽是身材纤瘦,可偏偏细枝结硕果,一身红袍裹身都难掩其峰峦起伏之势。

涂镐笑了笑:“那你可知我是谁吗?”

“扶风巨孝涂少游,整个江左最俊也最讲义气的郎,您嘴边上常挂着一句话,不图身富贵,但愿柳眉舒~”

“暗号对了~”

少年哼了一声,解开了绳结:“既然是熟人,那就明说吧,来干什么的?”

女子秋水般的眸子里泛着光:“您这不是明知故问么,半年前的那个冬夜,涂郎把濒死的奴家从大雪里扒拉了出来。”

“那时天寒地冻,破庙里、暴雪中,唯一暖和的就只有涂郎的体温,自那之后……奴家茶饭不思,魂牵梦绕,郎君的记性到是差得很,这才半年就把奴家忘了。”

少年闭目坐定,凤手游身,羊脂玉膏,贴近后背:“阁下自重,在下可还在守丧。”

“奴家都打听清楚了,过了今夜,丧期就结束了,奴家这不正瞅着子时来报恩的么,不会耽误郎君明儿个举孝廉的……”

女子缓缓解开了绑在腰线上的红线,丝绸滑落,媚眼如蜜。

少年对上那双如胶似漆的杏眼,这才想起原来真是熟人。

“哎呀,想起来了,你好像叫采薇!”

女子身子颤了颤,她缓缓起身,露出光洁身躯,敛起杏眸道了句:“郎君,采薇是上个月来的,奴家是银桃!”

……

翌日,天朗气清,惠风和煦。

春风十里刮入云间小筑。

精舍内,涂镐目光如隼,扫视了一眼胡床、坐榻、窗边、墙面,干净无痕。

旋即他扭头看向墙上悬挂着的扬州舆图,负手而立。

这少年看起来不过十六七岁,生的剑眉朗目,风流倜傥。

“红杏还是挺爱干净的……收拾的跟没来过一样。”

“郎君,人家姓虞,小名银桃,汉家女子和民间黔首取双字名都很常见,多一个字就这么难记吗?”说话的窈窕侍女,体态妖冶,影形魅人,初开口,声如黄莺婉转,甚是魅惑。

涂镐摇了摇头:“罢了,不管她叫什么,还是说正事儿吧。”

奴婢恭敬的递上名册:“回涂君,明廷马上就到,明府的车架约莫一个时辰后也该到了,线人都打听清楚了,来的都是郡中的主吏,一个功曹,一个上计掾,其余都是骑吏。”

涂镐回头,窗外阳光打在这少年脸上,眼中的懒散瞬间消失不见,转而变为精明、老辣。

“都安排好了?”

“是……”门外身形高大的游侠上前应了一声:“今儿个是涂君除丧之日,已经吩咐过了,这两年吴郡内受过涂君恩惠的游侠都将来捧场。”

“士林中人、郡中官吏皆看蔡公颜面多数也会来,顺便探探举涂君为孝廉之事。”

“此番举孝廉,关乎重大,不得疏忽。”涂镐抚摸着青瓷茶器,品了口茶水:“记得把没来的名字都记上。”

“今后他们有事也不必来求我了,都下去准备吧。”

众人道了声:“喏。”

人影散尽,窗外隐约有流水声,是溪流绕着屋外竹林静静流淌,水中亦有鲈鱼倒影,在日下波光粼粼。

涂镐起身看向窗外园池,有锦鲤腾跃。

“鹤唳华亭外,水下通松江。云间小筑向来清幽宜人,是个当隐士的清闲之地。”

“可当今,朝野动荡,乱世将至,只怕这隐士也当不成了。”

风云忽变,林间似有鬼嚎,涂镐抬头看了看窗外竹影,依稀想到穿越前,他家门前也有一片竹林的。

是的,涂镐是个穿越者,他所穿越的这个世界,跟《三国演义》的世界观没有任何关系,而是残酷、血腥、黑暗、荒-淫的《后汉书》。

物竞天择,适者生存!强者占尽江山美人,弱者沦为砧板鱼肉。

想要在这生存,就得出名,还得出仕,更得当一方诸侯,举孝廉,就是寒门进入官场最好的机会!

毕竟在大汉啊,对士人的评价标准就两个——孝、廉。

所谓的举孝廉,也就是各地太守从民间推举廉洁的孝子出仕当官。

那么,如何证明自己是孝廉呢?

多财多亿者,家世显赫者,自带包装,自有门路。

回顾往事后,涂镐伸了个懒腰惬意道:“练得身形似鹤形,千株松下两函经。我来问道无余说,云在青天水在瓶。”

“明明昨个儿才褪下衰衣,三年守丧期满,今日便门庭若市。大争之世,争分夺秒,一刻不叫人清闲。”

“涂君这三年可不清闲,您可是日理万姬啊。”身形妖娆的白衣侍女再度从外推门而入,双手举案,拿来鹤氅。

涂镐脱下身上越布做成的深衣,转身时,细嫩的小手已经游到涂镐身上。

他伸长双臂,任由侍女更衣,只回了句:“人生苦短,何必拘泥礼法,摧眉折腰呢。这世道名教礼法向来森严,可惜出了涂某这个叛逆,天生不受教。我守丧就一个规矩,酒肉穿肠过,孝道心中留,心里尽孝也是尽孝了,其余都随意。”

“郎君,这些年确实随意,不过今日得收束收束了。”竹林外的马车声越来越大,侍女美眸瞥了一眼窗外动静,又道是。

“郡里马上要派人来考察孝子了。”

“如果蔡公安排的没有差池,今年吴郡的孝廉非涂君莫属。”

“自时云间小筑便会高朋满座,众宾来迎,明廷、明府亲自来请郎君出山,这可是郎君扬名士林的最好机会。”

“也是,希望不要出事才好。”涂镐眼波暗敛,他穿好衣裳,便重新坐下了。

此时,已是朝时,日头升起。

寂静的氛围很快被云集而来的牛车和鹿车打破。

华亭里的亭长,生怕遭了贼,闻讯后急忙带人来盯着,好在来的都是守规矩的。

唯有一个老人在前面跑得快些,还没等众人下车,他便穿越众多侍从,独自闯入云间小筑。

门口的卫士刚要将他缉拿,却见此人拿着一张白鹿皮举在头顶,对着门内的精舍高呼道:“涂君,忘我呼?我亦平陵宋家人也,你要的东西,老夫弄到了。”

熟悉的关西口音传到涂镐耳中,他挥了挥手,侍女走出精舍,将人带了进来。

那是一个面容还算端正的中年男子,黑袍赤帻,仪态粗鲁。

他满脸疲态,刚一进门便嚎啕大哭。

“涂郎,老夫有事相求。”

涂镐换好了衣裳,正襟危坐,冷漠道:“今日在下刚除丧,要会客。”

“一炷香!就一炷香时间。”

老头抹着鼻涕,开始诉说自己的悲惨故事。

“前日,我在乌程县与女儿卖越布,郡里来了一孟浪少年,身后带着些泼皮无赖,语气跋扈,举止张狂,看样貌应是出身官家,那厮见我女貌美,非要纳为妾,我不依他,他便叫人将我打翻,抢了货物……

“女儿也被掳走,至今不知音讯。涂郎,我知你素来一诺千金,当初你带我们从关西来到扬州,可是说好了,有事儿就来云间找你的……”

涂镐把男子送来的白鹿皮摊在腿上,轻抚着洁白的毛发,随口道了句:“可我也说过,咱们三辅的乡人啊,来了扬州要互相扶持。”

“吴人素来排外,不抱团外乡人在这是无法立足的。”

“宋翁,我这些年与吴地游侠结交,颇认识些不法之徒,你怕惹上事儿一直不愿与我往来,我也没说什么,如今孤身在外吃了亏又要来求我……”

“宋翁,你这不是为难我嘛?明知我今日除丧,又赶上二月举孝廉,此时惹出事端,坏了名声,孝廉选不中,当如何?”

见宋翁不答,涂镐起身品了口茶,北方士人在秦汉魏晋南渡者,常常与当地土著发生冲突,这些北方人,便被江左土著称为客家人。

即便是有了当地民籍,短期内很难融入当地文化。

如何不让本地人欺负呢,那外地人就得抱团在一个有力者名下,涂镐就是这个有力者。

“涂郎,老夫膝下就这一个女儿,心疼得紧,算老夫求你了,再开个价吧,不管要多少都行。”

“求你把我女儿平安寻回来,只要答应老夫,你哪怕要老夫的命都行。”

老头涕泪横流,扑通一声,照着地上的青石板就磕了下去,脑袋都要磕破了。

“哎呀,宋翁,如此大礼,我可受不起啊,再说了,你我之间,谈钱就伤感情了。”

涂镐怎么拉,老人都不起身。

他本想推辞的,怎奈之前放出了话,谁能献上白鹿皮,有求必应。

白鹿皮极为珍稀,曾经是作为汉朝的顶级货币来使用的,有价无市。

加之,汉代人重诺如命,轻易毁约,失信于人,委实不美。

“宋翁带着礼物来,我本没理由拒绝你,可吴郡太守是我的蔡师特地邀请来的友人,你要知道,今日我服丧结束,太守特地从吴县带着大小官吏来捧场,若此时与人交恶,误了举孝廉,恐怕不太妥当吧?”

那人揉着通红的眼眶,点头道:“我也知晓涂郎近来不方便动手,没报多大希望,既然如此,老夫也只好自己去找了。”

“涂郎放心,我家毕竟受过你的恩惠,无论结果如何,绝不会把乡人牵连进去的。”

“出了事儿,老夫自己扛,白鹿皮送你,算是还恩情了。”

老头行礼后,转身便走了,看着他落寞的背影,涂镐低头盘算了一会儿。

汉代地方乡党风气盛行,乡人有难相互包庇,相互照应是社会准则。

虽则宋翁做事儿不厚道,但好歹是自家人,在吴地受了欺负,自己人都不出头,其乡党便会更被人瞧不起了。

“宋翁!”

涂镐还是起身挽留了。

“宋翁且慢,既然承诺了你,我又怎能背信弃义呢。”

“你我毕竟同乡,同乡之情大于天。”

涂镐拉着老人坐回了榻上,安抚道。

“这件事情我会管到底,不过今日不行。”

“好了,去客舍休息吧,稍后查清真相,我自会给宋翁一个交代。”

“民间怎么说我来着,江左但有不平事,直去云间找涂郎嘛,你来找我,是找对人了。”

“昔日季布一诺,千金难买,我涂镐依然,明天落日之前,我会给宋翁一个答复。”

“多谢涂郎,多谢涂郎,如能寻回女儿,老夫愿意百金相赠,老夫这条命今后都归你了。”老人抹着泪安心地离去了。

涂镐关上了屋门,他摩挲着下巴在屋内走了两圈。

“这事儿很棘手,那孟浪少年身份不明,得详细查查。自家人这边受了欺负,当然不能视若无睹。”

“可要管,此时也不能由我出手。”

“大汉举孝廉是要搞排场,要撑脸面的,提前要做好剧本,请来的人都得陪着孝子演戏,表现出孝子感天动地,至纯至孝的美好品德,万万不能在此破了相。”

侍女悄声问道:“郎君确定要做么。”

涂镐背对侍女,宽广的肩膀下,一身脊梁好似山岳般笔直的立在面前。

他思索再三后,对着侍女道了句:

“派杨阿若去乌程县查清楚,切记动作小点,别露出马脚。”

“还有,不管谁问,都要一口咬定,宋翁今日没来过。”

“我也全然不知此事,好了,准备迎接明府吧。”

“举孝廉才是头等大事,不能出岔子。”

……

《魏略》:杨阿若,后名丰,字伯阳,酒泉人。少游侠,常以报仇解怨为事,故时人为之号曰:“东市相斫杨阿若,西市相斫杨阿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