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渐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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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革职

一场倾盆大雨将张府里里外外冲刷得透彻,空气中弥漫着泥土与草木的清新气息。然而,唯独张焕的卧房内,却透着一股令人窒息的压抑。

大理寺和京兆府的人几乎同时赶到。

沈汷站在卧室门口,眉头紧锁,目光沉沉地盯着屋内。

身旁的京兆府少尹陈崇面色凝重,低声说道:“沈大人,这案子……恐怕不好办。”

卧室内一片狼藉——衣物被撕扯成碎片,凌乱地散落在地,而最触目惊心的,是墙角与床榻之间的缝隙里,蜷缩着一具几乎不成人形的尸体。

血肉模糊的残躯勉强能辨认出是个人,尸体支离破碎,像是被野兽啃噬过一般。

门被推开的一瞬,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与雨后清新的空气形成鲜明对比,刺得人鼻腔发疼。

几个年轻的衙役只看了一眼,便忍不住弯腰干呕,连久经案场的老差役都面色发白,强忍着不适退后两步。

陈崇深吸一口气,率先打破沉默:“张侍郎在朝多年,一向勤勉尽责,如今却……”他摇了摇头,声音压低,“陛下震怒,已下旨严查,务必揪出真凶。”

沈汷没有立即回应,只是缓缓蹲下身,指尖轻轻拂过地面上一道深深刻入木板的抓痕,眸色渐深。

这案子,恐怕远不止“凶杀”这么简单。

“当真是陛下震怒吗?”沈汷指尖摩挲着门框上未干的水渍,突然没头没尾地冒出一句。

陈崇眉梢一挑,意味深长地打量着他:“沈大人这话里有话啊。”他踱步靠近,压低声音:“不知少卿大人...如何自处?”

“普天之下,莫非王臣。”沈汷头也不回地撂下这句话,转而问身旁侍从:“张府那些仆役呢?”

侍从慌忙上前:“回大人,府中下人个个癫狂失常,问什么都语无伦次,现已全部押送刑部大牢。”

沈汷本就紧锁的眉头愈发深蹙,指节不自觉地叩着腰间玉牌。

身后传来少尹意味深长的话音:“啧啧,这场雨下得可真蹊跷啊...”他望着院中积水倒映的破碎天光,“冲得倒是干干净净。”

出了张府,沈汷翻身上马,一夹马腹便往刑部大牢疾驰而去。

马蹄踏过,沈汷心中思绪翻涌。

张焕与礼部赵无忌素来交好,而礼部、刑部同属太傅秦远客一党,御史台又与礼部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这般盘算下来,朝中竟有近半势力尽归太傅门下。

冷风掠过耳际,沈汷眸光渐沉。

张焕之死,表面上是圣上震怒,实则怕是触怒了太傅。

此番虽有三司会查的旨意,可一旦出了差池,最后担责的必然还是大理寺——

“驾!”他猛地挥鞭,马儿吃痛,在长街上扬起一阵急促的蹄声。

一旁的随从犹豫再三,终于开口道:“少卿大人,何不请沈评事一同查案?他对刑名之事颇有见地......”

“沈时宴?”沈汷冷哼一声,“此人近日玩忽职守,夜夜买醉,连值守都不顾了。”他攥紧缰绳,指节发白,“今早已将他革职反省。”

此刻的沈时宴正头痛欲裂地躺在自家榻上。

昨夜谢昀看似文弱的身板里竟藏着惊人酒量,一直拉着他从华灯初上喝到晨光微熹。

待他昏昏沉沉赶到大理寺时,日头都已高悬。

沈汷当时正在翻阅卷宗,连头都没抬。

清冷的嗓音像一盆冰水浇下:“看来本官昨日说的话,沈评事是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檀木案牍上,革职文书墨迹未干,“且回家好好醒醒酒吧。”

......

刑部大牢的甬道幽深潮湿。

“啊——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凄厉的嚎叫声在牢狱中回荡。

沈汷皱眉望去,只见张府的仆役们个个双目赤红,十指鲜血淋漓,却仍不知疼痛般疯狂抓挠着牢门。

木栅栏上布满暗红的血痕,指甲的碎屑嵌在缝隙里,触目惊心。

“这些人都这样?”沈汷沉声问道。

狱卒脸色发白:“回大人,从昨夜关进来就开始发作。已经......已经死了三个。”

他指向角落,几个衙役正抬着覆着白布的尸身匆匆而过。

布角垂下,露出一截青紫色的手臂,上面布满自己抓挠的血痕。

沈汷走近一间牢房,突然对上一双充血的眼睛。那老仆猛地扑到栅栏前,嘶吼道:“血雾笼罩......都要死......都要死!”

身后传来刑部主事的声音:“少卿大人小心!这些人见人就咬,已经伤了好几个狱卒了!”

沈汷盯着老仆指甲缝里残留的暗红色碎屑,眸色渐深——那不像血迹,倒像是......某种粉末?

“沈少卿亲自来查案?真是勤勉啊。”

一道带着讥诮的声音从牢狱深处传来。刑部郎中郑铎负手踱步而出,绯色官服在火把下格外刺目。他身后跟着几个刑部吏员,个个面带得色。

沈汷面色不改,只是将沾了红色粉末的帕子不动声色地收入袖中:“郑郎中来得正好,这些人犯的症状......”

“症状?”郑铎突然提高声调打断,故作惊讶地环顾四周,“这不是明摆着的中邪之症吗?”

他凑近一步,压低声音道:“听说沈少卿刚被圣上申饬过?这次若能查明此案,倒是个......戴罪立功的好机会啊。”

身后几个刑部吏员发出低低的嗤笑。

沈汷忽然轻笑一声:“郑郎中倒是消息灵通。不过......”指尖划过牢门上深深的血痕,

“与其操心沈某的前程,不如想想怎么跟太傅解释——这些人在刑部大牢不过一日,就疯的疯,死的死。”

郑铎脸色骤变。

阴暗的牢房里,此起彼伏的嚎叫声突然变得格外凄厉。

......

沈时宴刚系好衣带,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祈安端着醒酒汤进来,见他这副模样,柳眉一竖:“又要去哪?”

“出去办点事。”他伸手去拿桌上的佩剑。

祈安“啪”地把汤碗搁在案上:“昨儿醉成那样,今早又被革职,这会儿还逞能!”

沈时宴整理完衣服撂下一句“我去找工部的张焕叙叙旧。”

祈安却灵活地前移两步,堵在沈时宴身旁:“张焕昨晚死了,整个张府无一幸免,少爷你现在去不是触霉头吗。”

沈时宴错愕,昨天不是还好好的,不过喝了顿酒就出了这么大的事。

随后他平复心情说道:“我得去趟大理寺...”

“您如今白身一个,连大理寺的门都进不去。”祈安突然抓住他的手腕,从袖中摸出一块腰牌,“这个给你。”

腰牌泛着幽光——。

“谢公子今早派人送来的,说...”她模仿着谢昀玩世不恭的语气,“昨日之事缘于我,告诉你们家公子,革职不等于断头,急什么”。

“他怎么知道我要被革职?”

雷声轰隆作响,雨点开始敲打窗户。

沈时宴望着腰牌上精致的谢字,凝重的出声:“备伞吧,看来这场雨,要下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