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2章 难念的经
有时候人们会犯一个错误,那就是把需要帮助的一方,当做软弱的弱者,但孙朗认为,承认自己的需求,反而是一种勇敢的表现,就像现在,他就愿意承认,自己是需要王大姐的帮助的,他的人生经验告诉他,在任何一个行业中,若是可以寻得一个老师,那进步的速度,总是要比自己摸索,要快的多得多。
孙朗本来是可以直接开口去请教王大姐的,毕竟他们之间,还有昨天晚上,路见不平的情谊在,可他不愿意,他太骄傲了,骄傲的可以去承认自己的不足,但他同样骄傲的不愿意挟恩图报。
所以,他要交换,用等价值的交换,来换取他想要的经验。
“大姐,你有福气,两个儿子啊,好事。”或许有私心,但这个世界上,特别是成年人的世界,谁又没有私心呢,私心是有,可想帮这位王大姐的心也是真诚的,一个寡妇,带着两个孩子,昨天又发生了那样的事情,既然让他碰到,现在有能力帮上一把,那肯定是要帮上一把的。
他乘热打铁的宽慰大姐,带着大姐畅想未来:“我父母那一辈啊,就喜欢男孩,特别是以前村里,甭管家里穷不穷,甭管你是村书记,还是外来户,只要你家男孩多,你就厉害,谁敢欺负啊,你不欺负别人,都是好的了,大宝是个争气的,等他长大,你就有了靠了,等小宝再长大,大姐你就享福吧。”
人活在世上,不就得有个盼头吗,固然,未来或许没有那么美好,但有个盼头,起码能把今天的苦给挨过去不是。
孙朗在心里默默给自己点了个赞。方才那番话说得滴水不漏,他暗自盘算着:等王大姐接上几句话,等眼前这个买手抓饼的顾客离开,就能顺理成章地把话题转到摆摊经验上了。
可现实总爱和人开玩笑。王大姐听到他的话后明显一怔,眼眶倏地红了。她仓促地别过脸去,手上的动作越发慌乱,连收款提示音都没顾上听清,就背着孩子快步躲进了路灯照不到的阴影里。孙朗看得真切,在她转身的刹那,一滴泪珠正沿着她粗糙的脸颊滚落。
这下孙朗明白了——自己说错话了。可夸赞母亲的孩子不是最稳妥的社交策略吗?他百思不得其解,更不知该如何补救。正当他坐在摊位前手足无措时,身后突然传来沙哑的男声:“兄弟,你这话可戳人心窝子了。“
逆光中,一个瘦小的中年男人凑了过来。这是对面套圈摊的老板,夜市冷清,方才的对话早随风飘进了他耳朵。“头回来吧?“男人喷着烟味,“你管王舒叫大姐?之前没见过你,你和王舒是什么关系,怎么老喊她大姐,大姐的,你多大,她才多大啊。“
孙朗不动声色地挪开半步:“师傅贵姓?我姓孙。“他故意岔开话题,男人嘴里一上来就打听来,打听去的话,让孙朗本能的感到反感。
“师傅是在对面做套圈生意的吧,生意好吗,既然有空,不如坐下来聊两句。”任何一个人,在面对陌生人的询问时,都会产生本能的反感,只有那些脸皮薄的,没什么心机的小年轻,才会被这种话术拿捏,成功套话,孙朗不想回答他的问题,干脆来了个以问对问。
“叫我老李就行。“男人却来了劲,“知道王舒为啥哭吗?王舒今年才28,你一口一个大姐的叫,这能对吗。”
“哎呀,是我的错,不该叫大姐,该叫小姐姐的,哎呀,我说人家怎么不开心了,原来是我把人喊老了。”孙朗故意装起了糊涂,反而套起了李师傅的话。
“怎么可能是这个原因,要是那么简单,王舒能哭吗,我问你,你是不是看上人家了,人家可结婚了,你没戏。”李师傅意有所指,在普通人的眼中,一个陌生的男人眼巴巴的去帮一个陌生的女人,还能是为了什么,不都是为了裤裆里那点事。
“你这话说的,不结婚,哪来的孩子,还来了两个。”孙朗听出了李师傅话里的意思,却压根没有理会,他懒得解释,骄傲如他,怎么会在乎别人对他的误会。
“你呀,怎么听不懂话啊,我的意思是,人家男人还活着呢。”李师傅饶有兴趣的揭破了这个秘密,想要看孙朗脸上的表情变化。
“他家男人可还活着呢!“这话像枚石子,在孙朗心里激起涟漪。他原以为那是个寡妇——哪有丈夫会让妻儿这般艰辛?“活着,活着他让王舒吃那么大苦,他不管小孩。”
“嘿,活着,但也和死了差不多了,他男人不管她,不管她的原因,就是你今天犯的忌讳。”这次李师傅倒是没有故弄玄虚:“王舒都结了两次婚了,她结婚早,一婚生的大宝,后来男人死了,好像是什么病。
然后二婚,嫁的现在这个男人,生的小宝,本来没啥事,但是前年,她那个大宝,检查出来先天性的心脏病,做手术得十几万,又不是自己的种,她男人怎么愿意掏这个钱,自己跑出去打工,一分钱也不给家里,可怜王舒啊,一个人拉扯两个孩子,还得攒钱给孩子治病。”
孙朗彻底明白了自己的冒失。谁能想到呢?这哪是现实生活,分明比电视剧还要残酷——那些编剧笔下的苦情戏码,竟活生生在这夜市的小摊前上演。艺术源于生活?可眼前这生活,分明比艺术更锋利、更刺骨。
他喉咙发紧,一时无言。安慰?轻飘飘的几句话,抵什么用?帮忙?他自己尚且焦头烂额。
远处,王舒擦了擦脸,深吸一口气,重新走了过来。老李头见状,立刻缩回自己的摊位,活像只偷油被逮的老鼠。
“小孙,我看见老李头鬼鬼祟祟的,是不是又跟你瞎扯了?”王舒语气爽朗,除了微微泛红的眼眶,几乎看不出方才的失态,“他那张嘴啊,比破裤衩还漏风,你别往心里去。”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孙朗冷清的摊位,眉头一皱,“哎哟,你这生意可不行啊,来来来,大姐给你支两招!”
她笑得敞亮,仿佛刚才的泪痕从未存在。可孙朗知道,那笑容背后,是一个母亲咬牙扛起的千钧重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