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死心藤
黑袍人一声师兄，白衡变了脸色。
“是你！”
白衡布满皱纹的脸上浮现出一抹震惊，“二十年前，你不是就已经死了在关外了吗？”
黑袍人再度一笑，讥道：“我没死，你好像很失望啊，师兄。”
在场众人听得这番对话，面色都不平静。
就连柳承泽都难掩心中惊讶，他也没想到，这名叫崔哲的黑袍人，居然是白老狗的师弟。
他们双方已经约好，今日青州城中出手，白莲教众人能这么顺利的火烧城南一个粮仓，崔哲出力最大。
“当年你偷袭师傅，焚毁众多典籍，他老人家也只是废除你的武功，将你赶出关外，可我在关外亲眼见到你被仇人杀死，你是如何活下来的？！”
白衡气息转匀，他双眼盯着崔哲的脸。
崔哲微微一笑，牵动着面部交错的伤痕，颇为渗人。
“自然是我圣教大德救我，还让我恢复了一身功力，能让我回来报仇。”
“当年师傅只偏心于你，事事都向着你，可我呢？！”
“师傅他老人家走得早，是他的幸事，至于你，我已经等了二十年了！”
陈境安这时大概听明白了，无非又是什么，师傅偏爱师兄，引得师弟嫉妒，然后恶向胆边生，弑师失败，然后逃命回来复仇的戏码。
但他提不起太大的兴趣。
只是想着如何能将这些人留下，这样的话，积累功劳的同时，还能刷一刷功法进度。
“你竟然加入了白莲教？你知不知道，师傅就是死在白莲教手中？”
“多说无益，既然你能回来，那也是老天给我这个机会，让我清理门户！”
白衡说道：“放箭！”
巡城将领这时终于等到命令，他手臂一挥，一片箭雨铺天盖地射去。
崔哲一身黑袍无风自动，他双手画圆，射来的箭在离他身体一尺的时候全部凝滞，然后失去动力哗哗坠地。
当年他师傅传下混元劲这门功法，他练得已不在白衡之下。
“今日没空陪你玩，白衡，你我来日方长。”
崔哲一边挡着箭，一边讥笑，再度开口：“柳兄，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柳承泽摇摇头，道：“崔兄，我与这老儿也有不共戴天之仇，今日我和他只有一人能活。”
“柳兄，”崔哲站在檐上，右手从怀里摸出一张绢帛，“那东西我已经找到，三个月后就能成熟，届时你我二人成就洞明圆满再来复仇，岂不是轻而易举，莫要冲动。”
柳承泽本欲继续与白衡分个你死我活，一听这话，渐渐冷静了下来。
他深深吸了口气，道：“白老儿，下次见面，我要你的项上人头。”
说完就要施展惊鸿踏雪步遁走，他转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女儿和妹妹，虽然已不能将她们带走，但却不太担心她们的安危。
至少短时间内不会有生命危险。
大胤朝仍旧算是一个讲律法的地方，不管是十恶不赦的恶徒，还是白莲教的人，只要不是当场格杀，就要经由律法审判，最快也是秋后问斩。
这期间再想办法救她们就是了。
只是二女难免要受些苦头，可他转念一想，只好安慰自己，这一切都是复仇必要的代价。
他刚给二人递过去一个放心，我会来救你们的眼神。
就看到令他睚眦欲裂的一幕。
那个锦衣卫将长剑横在柳乐瑶的脖子上，剑气轻轻一划，一道细小的伤口浮现，一点点往外渗血。
柳乐瑶几乎要哭出声来。
陈境安缓缓道：“你今日要走，没人能留下你，但同样。”
“也没人能阻我杀她。”
“想要你女儿活着，就留下。”
他当着青州知州的面说这话的时候，并没有觉得丝毫不妥，甚至内心还有几分喜悦。
因为卡在百分之三十三的进度，再度增长。
三十四...三十五...
柳承泽果然不走，他想起当年，几乎也是这般，只是那时候他武功不高，眼睁睁看着家人被株连。如今当年那一幕几乎又重现在他眼前。
他岂能无动于衷？
当年武功低微，救不了妻儿老小。
如今武功有成，若还是救不了女儿和妹妹。
那他娘的我武功不是白练了？！
大不了，一起死！
他双手暗自运功，丹田里所剩不多的内力几乎全部调出。
这一次的六合掌却跟上次有所不同，少了几分凌厉的同时，却多了几分莫名的禅味。
一旁的崔哲眼睛眯了起来。
柳承泽的内力不再是纯粹的柳家家传武功。
“弥勒下生经...”
这部功法乃是白莲教至高武学之一，能修炼全本的只有教内寥寥数人。
这柳承泽怎么也会？
不对...崔哲再看下去，只见那份禅意并不连续，气息之间也不圆融，这才放下心来。
“原来只有这么一点，不知道是从哪里学来的。”
陈境安面色凝重，洞明境大成的全力一击，他挡不下，但他也没打算挡。
他只是随时准备宰掉手中的女人。
柳承泽的惊鸿踏雪步已经运转到了极致，几乎化为一道清风，偏偏气势刚猛惊人，直奔陈境安而来。
白衡距离陈境安不远，足尖一点，便再度挡在他身前。
青衣老人双手划圆，无形劲力气灌百骸，一掌打出。
两人掌风一对，一股环形气浪猛地膨胀，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内力低微的甚至直接被震地倒飞出去。
砰砰砰！
屋顶瓦片破碎，道边树叶纷飞。
二人境界相同，内力皆是浑厚，此时全力用出，正是对拼关键难舍难分。
双方若有丝毫内力不济的迹象，便会直接重创。
就是现在！
陈境安身形突然动了，葵花宝典的身法在长距离上表现或许赶不上惊鸿踏雪步，但在十步以内的闪转腾挪堪称鬼魅。
他身上所有内力自丹田涌起，不顾损耗的使出，眨眼便至柳承泽侧身。
辟邪剑法以唯快不破，阴诡制胜。此时剑法上的精华皆凝于这一剑之上，剑锋刚起，剑气已至！
“小子尔敢！”陈境安的速度太快，直到此时站屋顶飞檐的崔哲才怒吼落下，可是他站的位置太远，根本不及施以援手。
凌厉剑气自下而上，从腋下贯穿柳承泽肩膀，轰然炸开。
他整条左臂直接粉碎。
他痛呼未出，只见剑光成片如银鳞闪烁，眨眼间划破他身上名贵的黑袍，切入他的肌肤，带起猩红血迹。
柳承泽他口中喷出一大口鲜血，却不看陈境安，而是双眼死死盯着白衡。
“恨不能，生嚼你骨...”
他话未说完，轰然倒了下去。
另一边，被点了穴站在原地的柳乐瑶面露悲色，凄厉一声：“爹！”
崔哲铁青着脸。
如果不是教内有令，他根本不会蹚这趟浑水。
他早已等了二十年。
就算他再想杀白衡，也不急于这一时。
可是他刚才亲眼所见，柳承泽分明得了一部分弥勒下生经的残缺传承。他的家传武学虽好，可哪里能比得上这白莲教至高武学之一的分量！
可此时已经不是拿不拿得到弥勒下生经的问题了，而是他要怎么走...
方才准备救柳承泽，是因为他二人合力，一心想走，这城中无人能拦。
眼下只他一人落入这数百精兵的包围中...
他又不是柳承泽，会什么惊鸿踏雪步。
只要硬耗下去，他的混元劲力再强，也只有受死的份。
城中守卒将白衡挡在身后，白衡静静调息，他与柳承泽缠斗良久，再加上方才一记对拼，一身内力几乎耗去七成。
陈境安持剑，面容冷峻，一身的注意力全部落在崔哲身上，虽然杀了个洞明大成，但仍然不能掉以轻心。
此时兵马缓缓向前，高头大马，铁甲寒衣的士卒举着长枪。
弓箭手再度张弓搭箭。
崔哲深深吸了口气，缓缓说道：
“师兄，不如，我们做个交易。”
白衡理都不理，道：“杀。”
“你！”
众将士听闻，抽刀提枪便冲，杀声震天。
崔哲提气，混元功法运到极致，堪称密不透风，水泼不进。他只要一出手，不管一拳一脚，还是被黑袍扫到，普通士卒几乎是挨着就倒飞出去。
但崔哲心中却是越来越急。
这样打下去，迟早会因为内力耗尽而死。
那提剑的小子境界虽然不及他，但身法不弱，短时间怕是很难拿下，而白衡又被人守着。
他心念电转，计上心头。
崔哲一掌将一名士卒震死之后，身形直扑白衡！
陈境安一道剑气划出，却被他躲过后，他身形再转，单手直接将点了穴道的柳乐瑶脖子掐住提起。
“再过来，我就杀了她。”
“都退开！师兄，放我走，我答应你，此生不再踏入大胤，如何？”崔哲伤疤交错的脸此刻落在柳乐瑶眼中，简直如同恶鬼，她死死闭上了眼，只觉得这几天的经历就像噩梦，只想快些结束，生死已经无所谓了。
崔哲从怀里掏出一张绢帛，再度加码：“我找到一株死心藤，三个月后成熟，你若放我走，我便告诉你位置所在！”
崔哲没有听到白衡的回答，却等来的另一道年轻的声音。
陈境安冷冷道：
“你抓的是她，凭什么让我们退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