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50章 苏老师被人围了
雪茹丝绸店的留声机里,周璇的《夜上海》正咿咿呀呀地唱着,婉转的曲调缠绕在雕花红木椅的镂空花纹间。陈雪茹斜倚在椅背上,猩红丹蔻指甲捏着一支翡翠烟嘴,袅袅青烟在她精心盘起的发髻旁缭绕。午后的阳光透过西洋式彩色玻璃窗,在她身上投下斑斓光影,将那件巴黎定制的墨绿色丝绒旗袍衬得愈发矜贵。
“陈老板!不好了!”伙计跌跌撞撞撞开雕花木门,粗布短衫浸透汗水,“苏老师在小酒馆被人围了!”
翡翠烟嘴“当啷”坠在檀木小几上,陈雪茹描着远山黛的眉峰狠狠一挑,耳垂上的冰种翡翠耳坠随着动作晃出冷冽的光。她想起苏浩然总背着褪色的帆布包,镜片后的目光清澈得像未名湖的水,心尖莫名颤了颤。
“备车!”她抓起貂绒披肩甩在肩头,高跟鞋在青砖地面敲出急促鼓点。丝绸店的鎏金招牌在秋风中摇晃,她坐进锃亮的黑色轿车时,瞥见橱窗里陈列的苏绣鸳鸯被面,忽然想起上个月托人送给他的云锦长袍,终究还是原封不动退了回来。
轿车在小酒馆前急刹,扬起漫天金黄的银杏叶。陈雪茹踩着细高跟冲下车,貂绒披肩被风掀起,露出一截雪白的颈项。还未进门,就听见里面传来牛爷爽朗的大笑:“干!这杯喜酒必须喝!”
推开门的瞬间,浓郁的“经纬白”酒香裹挟着喧闹扑面而来。酒馆里挤满了人,煤炉烧得正旺,火光照亮每个人泛红的脸庞。牛爷举着粗瓷酒盏大笑,胡须上沾着酒珠;赵雅丽抹着眼泪往煤炉里添柴,嘴里念叨着“可算成了”;强子站在板凳上吹口哨,三轮车夫的破帽子被抛向空中。
而酒馆中央,徐慧真身着淡花色连衣裙,裙裾上的茉莉刺绣随着动作轻轻摇曳,像朵初绽的玉兰。她亲昵地挽着苏浩然的手臂,银戒指与他腰间的青铜钥匙在灯光下交相辉映。苏浩然低头看着她,镜片后的目光温柔得能滴出水,全然没了往日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
陈雪茹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檀香味的香水与酒气在空气中激烈碰撞。她望着徐慧真绯红的脸颊,望着苏浩然眼底从未有过的缱绻,忽然想起无数个深夜,自己对着绸缎庄的试衣镜练习微笑,幻想有朝一日能被他这样注视。
“雪茹你这是恭喜我和苏老师在一起吗?”徐慧真的声音裹着蜜糖般的笑意传来,带着胜利者的坦荡。她伸手将垂落的发丝别到耳后,银戒指在灯光下晃了晃,那是陈雪茹再熟悉不过的动作——她们从小就爱比谁的发簪更精致,谁的生意更红火,却没想到,这次竟连心上人也输了去。
陈雪茹扬起唇角,露出招牌式的明艳笑容,胭脂红的唇色艳得惊心:“恭喜慧真找到如意郎君,也恭喜苏老师,得了这么个贤惠的夫人。”她款步上前,搂住徐慧真的腰,指甲却暗暗收紧,“咱们正阳门,总算有对般配的璧人了。”
这话引得众人哄笑。陈雪茹分明看见,苏浩然不着痕迹地将徐慧真往自己身边带了带,手掌虚虚护在她身后。记忆如潮水翻涌,她想起自己曾在春日里邀他共赏海棠,他说“胡同口的老槐树开得更有韵味”;又在中秋备下蟹宴,他却抱着本《营造法式》去了修缮室,只留下一句“我更爱胡同的烟火气”。如今想来,原来不是他不解风情,只是她从未走进他的烟火。
消息像长了翅膀般传遍正阳门。扫盲班里,徐合生握着钢笔的手突然发力,笔尖深深扎进“情”字的最后一笔,蓝墨水在宣纸上晕染开来,像极了他破碎的心。煤堆旁,范金有抡着铁锹的手骤然停滞,铁锹“当啷”砸在地上,溅起的煤灰糊了他半张脸。他想起自己曾恶狠狠地放话“谁接近徐慧真就毁了谁”,再看看不远处苏浩然常去的修缮室,喉结滚动着,终究缩着脖子躲开了众人的目光——他那些偷鸡摸狗的勾当,在苏浩然面前不过是小儿科。
暮色四合时,小酒馆的灯光透过窗纸,在青砖地上投下温柔的光晕。酒坛上的红绸在风中轻轻晃动,“经纬白”的醇香混着徐慧真新烤的枣泥饼香气,萦绕在鼻尖。苏浩然与徐慧真并肩站在酒架前,她仰头望着他,眼里盛着比月光更亮的光:“怕什么?往后啊,换我护着你。”
她的手穿过他的指缝,就像她总能将杂乱的酒坛摆得整整齐齐。苏浩然忽然笑了,低头吻住那抹让他心动的温柔。四周的空气仿佛都酿出了蜜,连墙上“三酉轩”的酒旗都在轻轻摇晃,似在为他们祝福。
次日清晨,阳光透过修缮室的窗棂,在青砖地面洒下斑驳光影。苏浩然抱着静理坐在藤椅上,用狼毫笔在她手心画着小太阳,逗得孩子咯咯直笑。静理肉嘟嘟的小手抓住笔尖,在宣纸上留下歪歪扭扭的墨痕,苏浩然看着,眼底满是宠溺。
“哟,咱们的老板娘更俊了!”陈雪茹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几分调侃,几分真心。她晃了晃手中的锦盒,苏州新到的云锦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给你们的贺礼,裁件婚服正好。”
徐慧真接过锦盒,与苏浩然对视一眼,两人都笑了。正阳门的风穿堂而过,扬起酒旗,也扬起他们对未来的期待。在这个充满烟火气的胡同里,一个关于爱情、关于坚守的故事,正随着“经纬白”的醇香,慢慢发酵。而陈雪茹转身离开时,翡翠耳坠在晨光中晃了晃,终究将那些未说出口的情愫,都化作了丝绸店橱窗里,静静陈列的云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