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絮飘过的季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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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我

我与张怀民相识已经上了小学,我家住在北城的一个胡同里,他在爷爷离去后,跟随父母搬家到了这里,胡同里的孩子们玩耍时经常看见他一个人坐在屋外的石阶上翻看着泛黄的书籍。在这个胡同里,他与我同岁,还有2个比我们年长的男孩,1个小一点的女孩,2个小一点的男孩,由于他很小就读了很多的书,坐在一起聊天时,他会谈论一些大人们才会谈论的事,胡同里年纪最大的哥哥刘明给他起了个外号叫“张老汉”,自此,大家再也没有叫过他的本名字,甚至多年以后重新回到了胡同里,那个小女孩已经成为了两个孩子的母亲,也是唤他一声“张老汉”。

刘明是这个胡同里年纪最大的孩子,在我记事以来,刘明就住在这里,他调皮捣蛋,初中读完了就不再念书,在胡同里经常组织大家玩捉迷藏,踢足球的游戏,比他小一点的秦猛互为犄角,他们关系最要好,也是对门。秦猛的名字与秦猛的样貌一点都不相符,我曾经一直以为秦猛的年纪比我小,实际上他的年龄比我大一些,他虽然贪玩,但是学习比较好,他的父母在这旁边摆摊卖早点,一到下午,他的父母外出打麻将,家里就剩下秦猛一个人,在刘明的带领下,我们经常去秦猛家里玩,秦猛家里也是胡同里唯一一个最早拥有彩色电视的,我们在他们家里度过了一天又一天,某一天,他的父亲突然离世。秦猛的母亲带着秦猛离开了这里,那一年,也就是张老汉他们家刚好搬来的后的第二年。

张老汉的父亲是个非常和睦的人,初次搬过来的时候,张老汉不太能融入新的环境,他热衷于晒太阳,看书,是他的父亲与刘明一局象棋对弈让他产生了融入我们的浓厚兴趣。刘明贪玩的性子竟然能激发张老汉父亲的斗志,那局的对弈体现两个不同年龄段人之间下棋的心路历程,张老汉的父亲步步为营善于使用马炮的协同,而刘明杀机毕露,宁可死双马不能死一军,张老汉的父亲下棋吃掉刘明的棋子时只是悄悄的放在一旁,刘明却要大声喊出那个“吃”字,周围围观的小孩大声叫喊,鼓掌庆祝,张老汉的父亲运筹于整盘局的胜负,刘明却要在棋子上显出自己的巨大优势,虽然张老汉的父亲算是一个下棋高手,有时也会被刘明逼的寸步难行。有一次,在刘明的步步紧逼下,张老汉的父亲差点失守,一旁的张老汉看的津津有味,他洞察到了父亲没有看到的那一招险棋,即放弃防守而是用两马盘将的方式直接将死,刘明只专注于自己的进攻路线,张老汉的父亲却一直防守,在张老汉的父亲犹豫的片刻,是张老汉出手解了围,再用2步走强制性终止了这场棋局。

这个时候,大家抬头才认真看了看身边的这个小孩。我也用羡慕的眼光看向了他。刘明不亏是一个大哥风采的人,从那场棋局后,张老汉就进入了我们的团体,刘明也就给他起好了外号,由于我的脸比较圆,刘明给我的外号是“饼子”。还有秦猛的外号是秦桧,虽然有点侮辱人的意思,但是大家叫的比较顺口,要不说,从来都是有叫错的名字,没有起错的外号,秦猛母亲出轨的事情,也是他告诉了我们,甚至后来发展到了刘明跟他母亲也有了一点瓜葛,也是秦猛的爆料,我们甚至都怀疑他父亲的死,跟母亲在外边找男人都有一定的关系。只可惜,后来他搬走了,我们就没有再进行确认。

我与张老汉虽然是同岁,起初,他搬家过来的时候,我还以为他要到我们的学校上学,实际上他却依然还是在原先的小学里读书,他的父亲每到周一都会骑着一辆带有横梁的自行车载着他离开,直到周五的时候,才能看见他,有时候周五他也不一定回来,到了周六才能看见他。暑假的时候,是我们几个人最开心的日子,由于胡同里还有2个小孩,他们太小了,只能跟在我们后边,反而是比我小一点的李梦是我们几人组里最佳的点缀,我从小就很喜欢她,但是,她似乎最喜欢跟张老汉一起玩。张老汉每次盯着天上的飞机发呆的时候,李梦也会学着他的模样看着天上的飞机,我们有句经常喊的顺口溜也是李梦唱出来的——飞机飞机落落,下来让我坐坐,飞机飞过的时候,我与刘明就会在一旁疯狂的蹦跳,那个时候,他也不在乎自己年长的身份,似乎也像个孩子一样蹦蹦跳跳。

我与张老汉有个共同点,都很羡慕刘明。刘明不用上学,他每天睡到10点多才起床,反而暑假的时候他7点多就来家里找我跟张老汉出去玩,这个时候,李梦也会跟着我们一起去,李梦在胡同里学习成绩最好,不知道她为啥总是喜欢跟着我们这些男生一起出去玩。

我偷偷骑出来我父亲的自行车,一款28式的自行车,采用掏裆的方式,我能骑到很远的地方,后来摔了一跤让父亲知道了,他没有责怪我,反而给我买了一辆我能骑上去的小自行车,俗称26的车子,又成“坤车”,我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两个字,我的技术还可以,经常可以载着张老汉骑行。刘明拉着我们去火车站的附近游玩的时候,我也骑着这辆自行车,我们沿着火车道骑行,目的是看看周围有没有掉落的“面包铁”,把捡来的“面包铁”卖了,可以去游戏厅里打打游戏,碰巧看见建筑工地,还可以在里边搜索着有没有一些重铁器,可以多卖点钱,多多少少都是一点。

张老汉永远比其他人显的更为谨慎一点,每次出去拿铁的时候,他总是躲在后边,卖铁的时候,他也只在一旁看着,等到分钱的时候,他也从不主动伸手要,而是由刘明分配,我反而显的比较着急,秦猛性格腼腆,但是胆子很大,话也多,他在这几次捡铁的过程中表现的非常积极,也可能与其父母是卖早点的有一定的关系,他展现出色的商业头脑,账算的明白,甚至还跟老板讨价还价。张老汉不然,他不说话,不是因为他不爱说话,他似乎是跟我们没话说,每次外出,他很开心,自娱自乐玩着,却不愿意多说什么,刘明问张老汉:“你喜欢什么呢,将来长大想干啥呢。”张老汉眯着眼笑了笑说:“都行。”

又是一个春天来临的时候,也就是那个春天,秦猛的父亲突然离世,他们家住在胡同口,前来吊丧的基本上都是秦猛父亲的亲戚,几乎没有什么好友,他的母亲哭的非常伤感,多少次路过他们家的时候,都能听见他母亲的哭声。张老汉从学校里回来的时候,正好赶上了吊丧的一幕,声嘶力竭的哭喊声,让他想起了自己的爷爷,他没有跟随父亲直接回家,反而是去了刘明家的屋顶。刘明家与秦猛家是对门,站在刘明家的屋顶上能清楚的看见秦猛家院子里发生的一切。他静静地看着院子里三五成群忙碌的人群,有几个女人正在屋内扯着白色的麻布,扯下来后顺手制成了一件衣服,还有2个年轻的壮汉,看起来像是秦猛的叔叔,他们一起跟来往的亲朋好友们发烟聊天,顺便抬一些物件,有一个老人引起了张老汉的注意,她从里屋里走出来,又走进去,一会来一个穿白色孝服的女子搀扶她一下,一会年轻的壮汉进去陪她坐一会,她脸上的皱纹能清楚了反映她年纪的大小,她弓着身子,从头到尾并没有哭泣,当其他人忙碌的时候,她一个人静静的坐在床上,眼神无光的望着墙上糊着的旧报纸,张老汉在屋顶上似乎是戴了望远镜一样,他竟然能看到老人眼光所及的旧报纸上写着的大标题新闻字。

不一会,老人睡下了,张老汉不再看他们的忙碌,他在院子里努力的寻找秦猛的下落,不会,他看到秦猛也进了老人的屋子,不知道为什么,他在这个时候却大声喊着秦桧,秦桧,搞的在一旁的刘明也不知所措,刘明对张老汉小声说道:“别喊了,别喊了。”张老汉好像受到了感应不再出声,刘明喊我上去看看张老汉,他说:“这小子今天咋了,平时都不爱说话的,这个时候怎么叫人家的名字。”实际上,我们两个小孩根本不知道“秦桧”是谁,只是听刘明这么叫,我们也是跟着叫。我跟秦猛是一个学校的,经常在胡同里,学校里碰见,但是,张老汉刚从他自己的学校里回来,也就是他才刚见到秦猛,我猜想他可能是想他了。

吊丧仪式很快结束了,众亲朋又开始了一段哭丧,张老汉似乎是心满意足的回家了,据说,那一周的作业,他也写的非常快,当晚就把作业写完了。第二天一大早的时候,张老汉喊我起床,说一起去看出丧,我心想这有什么好看,但是,胡同里的吵闹声还是吸引了我前去看看,我随他走到胡同口,一不留神,发现张老汉混进了人群里,他跟在最后边的人背后,一直随着他们走出了大胡同,这个时候,所有人都登上了车,我才看见秦猛被他一个壮汉叔叔拉着手,而他的母亲留在了院子里,陪在那个老人身边,而张老汉,却比吊丧的人还深沉的看着远方,这天风很大,漫天飞舞的纸钱经常能打到人的脸上,张老汉随后也捡了几张纸钱,他转身开心的跑到我身边,告诉我:“他叫张怀民。”我说:“我知道。”他说:“嗯,你知道。”我说:“那你还要专门跟我说一下啊。”他说:“嗯,我知道。”我看着他笑的脸,我也不自觉的笑出了声,我不知道是因为他的笑容我发笑,还是他明明知道我知道他的名字,他还要专门说一下自己的名字这种行为让我觉得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