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章 青阳血夜
暴雨如天河倾覆,将青阳镇浇得透湿。楚枫蜷缩在祠堂供桌下,耳边尽是瓦片碎裂的脆响。他攥着父亲昨日才教的木剑,剑柄处新刻的“守“字被冷汗浸得发亮。
“枫儿!“
父亲楚南天的暴喝撕开雨幕,楚枫猛地抬头。祠堂门扉轰然炸裂,三道黑影裹着腥风撞进来,绣着骷髅纹的玄铁弯刀劈碎祖宗牌位。父亲反手甩来青铜剑匣,楚枫接住的刹那,三支淬毒弩箭穿透那袭青衫。
“走!“楚南天呕着血沫嘶吼,掌心金光暴涨。楚枫眼睁睁看着父亲丹田处绽开莲花状光纹——那是楚家秘传的焚血诀,以命换命的禁术。
剑匣突然变得滚烫。楚枫抱着它撞破后窗,碎木在脸上划出血痕。雨点砸得人睁不开眼,他深一脚浅一脚往断魂崖跑,身后传来厉鬼般的尖啸:“太虚剑匣岂是蝼蚁能碰!“
玄阴教杀手黑袍鼓荡如蝠翼,为首者脸上爬满蛛网状刺青。楚枫记得这张脸,三日前此人扮作行商在楚家门前讨水喝,还夸过他削的木剑灵巧。
弯刀贴着头皮掠过,削断几缕黑发。楚枫跌坐在崖边,怀中剑匣突然发出龙吟。青铜饕餮纹路泛起青光,那些他儿时常摩挲的凹凸纹路,此刻竟如活物般蠕动重组。
“剑骨...这小子竟有剑骨!“刺青脸突然变了声调。楚枫感觉脊椎发烫,仿佛有人将烧红的铁条插进骨髓。他本能地拍开剑匣暗扣,锈迹斑斑的断剑入手刹那,整条右臂经脉亮起幽蓝光纹。
“噌——“
金石相击的锐响刺破雨幕。楚枫胡乱挥出的断剑,竟在刺青脸面颊犁开深可见骨的血槽。更诡异的是伤口没有流血,反而渗出沥青般的黑雾,空气中顿时弥漫腐肉般的恶臭。
“杀!挖了他的脊骨!“
七柄弯刀结成杀阵,楚枫被逼到崖边。碎石在靴底打滑,他望着父亲自爆的方向,祠堂的火光在暴雨中明明灭灭。忽然掌心剑匣剧震,断剑不受控制地刺向自己心口。
剧痛炸开的瞬间,他听到骨骼碎裂的脆响。不是来自体外,而是体内——每一节脊椎都在重组,玉器碰撞般的清鸣穿透雨幕。青光透体而出,竟在周身凝成剑形虚影。
“噗!“
掌风袭来时,楚枫借着冲力仰面坠崖。失重感攫住心脏的刹那,他看见刺青脸捂着溃烂的脸嘶吼,看见父亲引爆的金光吞没半个楚家大宅,最后映入眼帘的,是剑匣内层浮起的血色篆文。
**太虚剑经**。
寒潭水冷得刺骨。楚枫从淤泥中挣扎起身时,月光正照在潭边古松上。他惊觉视野异常清晰,三十步外松针的露珠都纤毫毕现。不,不止是视觉——潭底游鱼的摆尾,夜枭振翅的气流,甚至自己血脉奔涌的声响,都化作具象的波纹在脑海中铺展。
剑匣静静躺在潭边。楚枫颤抖着抚过匣面,那些曾以为是装饰的云雷纹,此刻正随着他的触碰明暗交替。当他按到父亲溅血的位置时,青铜表面突然浮起半枚残符,朱砂般的血色缓缓流转。
“这是...父亲的血?“
指尖触及血符的刹那,剑匣二层弹开。羊皮卷滚落出来,密密麻麻的剑诀旁注着蝇头小楷,字迹竟与父亲教他认字时的笔迹一般无二。楚枫突然想起去年生辰,父亲醉后念叨的呓语:“...楚家守了三百年的秘密,该带到坟墓里了...“
卷末绘着幅残缺地图,九重宫阙悬浮云巅,却被猩红朱笔打了个触目惊心的叉。楚枫正要细看,林中突然传来枯枝断裂声。他下意识并指成剑,潭水竟随着动作腾空凝成三尺青锋。
“谁?!“
水剑刺入黑暗,传来金铁交鸣之声。玄衣少年从树后转出,手中酒葫芦挡下冰刃,琥珀色的酒液顺着银发淌落。那人眉眼如淬毒匕首,笑容却带着几分玩味:“刚觉醒就能化水为剑,不愧是太虚剑骨。“
楚枫倒退半步,后背抵上冷硬的崖壁。对方袖口隐约露出半截锁链纹身,与玄阴教杀手身上的刺青极其相似。少年晃了晃酒葫芦,突然将残酒泼向空中。酒珠未落地便燃起幽蓝火焰,化作剑形悬在楚枫喉前三寸。
“记住,杀你之人叫萧玄夜。“火焰映得他瞳孔泛金,“下辈子投胎,别再碰不该碰的东西。“
剑芒暴涨的瞬间,楚枫怀中的剑匣突然自主翻开。羊皮卷无风自动,某段剑诀亮起金光。他福至心灵地并指划出那道轨迹,潭水冲天而起,在半空凝成数百枚冰晶小剑。
“惊鸿式!“
随着这声清喝,冰剑如暴雨倾盆。萧玄夜挥袖震碎大半,却仍被几枚漏网之剑划破衣袖。他盯着手臂渗血的伤口,突然放声大笑:“有趣!这般美味的猎物,现在就杀倒是可惜了。“
黑袍翻卷如乌云,转眼消失在夜色中。楚枫脱力跪倒,呕出的血染红潭边卵石。他死死攥着剑匣边缘,直到那些浮动的金光渐渐熄灭。
远山传来孤狼长嚎,楚枫对着水中倒影怔住——他的右眼不知何时化作淡金,瞳孔深处隐约有剑影流转。指尖抚过眼角时,父亲临终前的画面突然闪现:那个总是佝偻着背打铁的男人,在火光中挺直脊梁的模样,竟像一柄尘封多年的利剑。
“天剑阁...“他摩挲着剑匣内层的徽记,那是一座被雷电缠绕的剑峰。三个月前父亲突然说要送他去拜师时,眼里闪过的,分明是同样的青光。
楚枫从衣摆撕下布条,将右眼层层缠裹。当蒙眼布系紧的刹那,左眼视野骤然清晰数倍,甚至能看见灵气如萤火虫般在林间流动。他背起剑匣走向下山的路,布条在脑后打了个死结。
青阳镇方向仍有黑烟升腾,但他没有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