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章 血色夜宴
天元城的夜雾裹着槐花香,顾昭握着白玉酒杯的手指微微发颤。雕花窗棂外,更鼓声穿过九重宫墙,惊起栖在檐角的寒鸦。这是他十二年来第一次踏入天枢王朝的御书房,鎏金烛台上的火苗映得父亲顾渊的官服愈发鲜红。
“顾大人,令公子生得倒是清秀。”丞相诸葛智捻着山羊胡,翡翠扳指在烛火下泛着冷光,“只是听说顾府近日在私运禁药?”
顾渊猛地起身,玄铁腰带撞得案几上的青铜香炉嗡嗡作响:“丞相这是何意?我顾家世代忠良......”
“忠良?”诸葛智身后转出个黑衣人,面罩下露出的半张脸爬满蜈蚣状的疤痕,“三日前西市药铺的账本,可是记着顾府采买了三百斤曼陀罗花——这东西,可不正是炼制血魔丹的主材?”
顾昭感觉喉头发紧。曼陀罗花他认得,父亲书房暗格里就锁着半罐,说是给母亲入药。此刻母亲正在府中操持明日生辰宴,绣着并蒂莲的喜烛应该已经备好。
“父亲!”他突然开口,声音比预想中要响亮,“我们回家查账,若真有......”
“住口!”顾渊额角青筋暴起,却不是对着儿子。他猛地掀翻案几,青铜香炉砸在青砖上迸出火星:“血煞殿的走狗也敢冒充朝廷命官!”
话音未落,黑衣人已甩出三道淬毒的透骨钉。顾昭本能地闭眼,却听见布料撕裂声——父亲的玄色官袍如蝴蝶般展开,将他整个罩在身后。透骨钉没入血肉的闷响传来时,顾昭闻到了浓重的铁锈味。
“带少爷走!”父亲的怒吼震得他耳膜生疼。顾昭被人拽着后领提起来,瞥见父亲抽出腰间软剑,剑穗上的顾家纹章在血光中忽明忽暗。拖着他的是陈管家,老人掌心的老茧磨得他后颈发疼,却比父亲背上渗出的血更真实。
穿过后花园时,顾昭听见母亲的尖叫从主院传来。陈管家突然将他推进枯井,自己挡在井口:“少爷,顺着暗道走!去青丘山找......”箭矢破空声截断了他的话。顾昭最后看到的,是陈管家佝偻的身影被钉在槐树上,像枚折断的旧风筝。
地道里霉味刺鼻,顾昭摸着潮湿的石壁跌跌撞撞地跑。腰间突然触到硬物——是出门前母亲塞给他的玉佩,双面刻着并蒂莲。此刻冰凉的玉贴着皮肤发烫,恍惚间竟像是母亲的温度。远处传来脚步声,他慌忙躲进石缝,却见两个黑影拖着具女尸经过。月光透过头顶的气孔照下来,映出女尸腕间的珍珠手链——那是去年生辰,他亲手给母亲戴上的。
“可惜了美人儿。”其中一人嗤笑,“夜枭大人说了,人皇血脉得配阴年阴月的祭品......”
声音渐渐远去,顾昭咬破舌尖才止住呜咽。原来他们要的不是曼陀罗花,是父亲体内稀薄的人皇血脉。而母亲,不过是祭坛上的摆设。他握紧玉佩,尖锐的棱角扎进掌心,忽然想起父亲书房暗格里那本族谱——第三页的空白处,确实画着朵并蒂莲。
腐叶在脚下发出令人牙酸的脆响,顾昭深一脚浅一脚地在青丘山脉的密林中穿行。后颈被陈管家拽伤的地方火辣辣地疼,更疼的是掌心那道被玉佩割出的伤口,暗红的血珠不断渗出,在粗布衣袖上晕开一朵朵诡异的花。
山风掠过树梢,带来若有若无的血腥味。顾昭猛地伏低身子,借着月光瞥见前方空地上立着顶青布小轿,轿帘无风自动,露出半截绣着金线祥云的裙角——正是母亲最爱穿的那袭月白罗裙。
“出来吧,顾家小公子。”轿中传来阴冷的女声,带着金属摩擦般的刺耳。顾昭浑身僵硬,这声音他在地道里听过,是那个拖着母亲尸体的黑影。
轿帘被一只枯瘦如柴的手掀开,轿中人裹在黑袍里,唯有一双眼睛露在外面,泛着毒蛇信子般的幽绿。她身旁蜷缩着个浑身是血的人,灰白的头发间沾着草屑——是顾家的马夫老周。
“老周叔!”顾昭脱口而出,又立刻捂住嘴。老周艰难地抬起头,肿胀的脸上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少爷......别管我......”
黑袍人咯咯笑起来,枯枝般的手指掐住老周的脖子:“看看,多忠心的老狗。”她手腕翻转,老周喉间发出气若游丝的嗬嗬声,眼球凸起,“顾昭,交出人皇血脉的秘密,我便留你全尸。”
顾昭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父亲临终前塞给他的族谱残卷还藏在衣襟内,此刻仿佛烧红的烙铁,烫得胸口生疼。他忽然想起父亲教他的第一招拳脚,那是在顾府后院,阳光透过紫藤花架洒在身上,父亲说:“招式再花哨,根基要稳。”
“我不知道什么秘密。”他挺直腰板,声音竟比想象中镇定,“你们杀了我全家,就为了个不存在的东西?”
黑袍人眼中绿光大盛,袖口突然甩出三道漆黑的锁链,链头缀着倒钩,在空中划出死亡的弧线。顾昭侧身翻滚,锁链擦着耳际掠过,在树干上留下三道焦黑的痕迹——上面竟带着幽冥教独有的蚀骨毒。
“敬酒不吃吃罚酒!”黑袍人怒喝,枯瘦的身躯突然膨胀,化作三丈高的厉鬼,七窍流出黑血,“我倒要看看,你的骨头有多硬!”
千钧一发之际,破空声从斜刺里传来。三支淬毒的弩箭精准钉在厉鬼的膝盖,逼得她踉跄后退。顾昭抬头,只见树冠间闪过道青影,落地时甩出枚冒着白烟的竹筒——是林墨!那个总在青丘山脚晃悠,自称采药人的古怪青年。
“愣着干什么!跑啊!”林墨一边甩出烟雾弹,一边挥舞着自制的火焰弹,“往西南方向,那里有......”话未说完,厉鬼已冲破烟雾,利爪直取他咽喉。
顾昭转身就跑,心跳声震得耳膜生疼。林墨的惨叫声从身后传来,夹杂着火焰燃烧的噼啪声。他不敢回头,只是拼命朝着西南狂奔,直到双腿灌了铅般沉重,直到黎明的第一缕曙光刺破云层。
当他终于力竭倒下时,恍惚听见有人在唤他。睁眼对上一双清澈的眸子,少女背着竹篓,发间插着朵洁白的山茶花,采药锄上还沾着晨露。
“你受伤了。”少女蹲下身,声音像山间的溪水般清甜,“别怕,我是百草谷的苏瑶,带你去疗伤。”
顾昭想要开口,却眼前一黑,昏迷前最后的念头是——母亲的珍珠手链,还落在那顶该死的轿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