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余音

医院的消毒水味被窗外飘来的桂花香冲淡，我坐在病床边削着苹果，水果刀在阳光下闪着微光。

暖暖的左肩疤痕已经淡得几乎看不见，她正专心致志地用蜡笔画画。红色蜡笔在纸上涂抹，不再是那些诡异的卦象，而是歪歪扭扭的太阳、房子和三个火柴人。当她画到第三个小人时，笔尖突然折断，红色蜡油在爸爸的脸上晕开一团血迹般的红。

“妈妈，爸爸什么时候回来？“

水果刀在我食指上划出细小的伤口。血珠滴在苹果表面，顺着弧形滚落，在白色被单上留下一个个完美的圆点。窗外树影婆娑，阳光透过树叶间隙在地面投下无数晃动的光斑，像极了那天大昭寺广场上燃烧的克莱因瓶碎片。

“爸爸去很远的地方出差了。“我抽了张纸巾按住伤口，“等暖暖的疤完全好了，他就回来了。“

暖暖突然掀开自己的病号服，露出肚皮上刚刚结痂的针孔——那是昨天骨髓穿刺的痕迹。她用蜡笔在针孔周围画了朵小花，红色蜡油混着消毒水的气味，莫名让我想起古墓里那盏人皮唐卡。

“郑医生说我这里住着星星。“她戳了戳针孔，突然压低声音，“但我看见他把妈妈的血液样本藏在了袖口。“

病房门被推开，郑明哲的白大褂下摆沾着食堂的油渍。他的听诊器不再泛着青铜冷光，但当他弯腰检查暖暖的伤口时，我分明看见他后颈的皮肤下有蓝光一闪而过。

“恢复得很好。“他的圆珠笔在病历本上划出波浪线，“明天再做一次基因检测就能出院了。“

病历本合上的瞬间，我瞥见上一页的检查结果被涂改成一片模糊的墨团，只有边角处露出半个红色印章，像是某种莲花图案的局部。

暖暖睡着后，我独自走到住院部天台。江城的天际线在暮色中起伏，远处的大昭寺金顶反射着最后一缕阳光。手机突然震动，是考古所发来的邮件——古墓出土的青铜器检测报告，附件照片上那盏壶的内壁，浮现出与暖暖基因序列完全吻合的铭文。

当我转身想回病房时，发现天台水箱后面站着个人影。陈教授的白发在风中飞舞，他的老花镜片上沾着泥土，手里攥着半块从考古现场偷带出来的青铜碎片。

“他们没清除干净。“他突然抓住我的手腕，碎片边缘划开我的皮肤，却没有流血——伤口处渗出的是蓝色丝线，又在空气中迅速挥发，“你的DNA正在量子化，苏法医。“

夜风掀起他的衣领，露出锁骨位置的莲花纹身。但当我仔细看时，发现那不是纹身，而是皮肤下某种发光体透出的光晕。

“女娲计划从不是气象卫星。“他的声音突然变成电子合成音，“是文明的火种保存器。“说完这句话，他的瞳孔骤然收缩成两个黑点，整个人像信号不良的电视画面般闪烁起来。

病房突然传来暖暖的尖叫。我冲回去时，看见她站在床上，蜡笔在墙上画满了门。值班护士瘫软在墙角，她的眼球翻白，嘴角却挂着诡异的微笑，右手食指和中指以熟悉的角度反折，在地面画着未完成的卦象。

“妈妈，白胡子爷爷从电视里出来了。“暖暖指着病房的液晶屏，那里正在播放晚间新闻——大昭寺的觉远法师圆寂，僧人们正将他的遗体送入鎏金佛塔。当镜头扫过他的面容时，那张本该安详的脸突然转向镜头，机械义眼闪过一串二进制代码。

我抱起暖暖冲向电梯，却在走廊拐角撞上郑明哲。他的白大褂敞开着，露出里面的病号服——左肩位置有个刚拆线的伤口，形状像极了被暴力摘除的莲花。

“苏法医要去哪？“他的听诊器突然自行蠕动，金属头蛇一般昂起，“暖暖的基因样本还没采集完呢。“

电梯门开合的瞬间，我看见里面站着三个穿病号服的“我“。她们肩并肩地微笑着，左肩的莲花胎记在荧光灯下泛着蓝光。当电梯门即将关闭时，站在最前面的那个突然伸手卡住门缝，用和林语堂一模一样的声音说：

“阿离，这次别选错了。“

怀里的暖暖突然咯咯笑起来，她指着电梯天花板：“妈妈看，星星掉下来了。“

通风口滤网不知何时被移除，无数蓝色丝线正从管道中涌出，像极了那天解剖室里的景象。而走廊尽头的窗外，今年江城的第一片雪花正缓缓飘落——六角形的冰晶中心，凝结着微缩版的莲花胎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