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32章 十大高手
张辅把这一顿饭吃得干干净净——他知道,或许这就是“最后的晚餐”。
吃饱后,他没急着休息,而是仔细观察四周。
这十三号牢房里的囚徒,一个个看着面目狰狞,瘦骨嶙峋,气息却普遍虚弱。许多人干脆直接躺在角落,连动都懒得动。铁链套在他们四肢、腰腹,有些甚至直接钉死在墙上,只能以极小幅度挪动。
这是个看似地狱的兽笼,其实更像一群伤残猛兽的坟墓。
张辅摸了摸嘴角的饭渍,缓缓挪到黄老怪身边蹲下。他知道——若想活下去,必须了解这里的一切。而眼前这个怪人,显然是这片黑暗中的“秩序”。
“前辈……这牢房到底是什么来头?”张辅低声问。
黄老怪眼皮抬了抬,自从喝了那口酒,对张辅已没那么排斥,语气也缓了几分:“怎么回事?哼,说来你这小子也算有缘。”
他靠着墙,似乎陷入了某种遥远的回忆。
“这十三号,关的不是普通罪犯,是那些不能公开审理的江湖人。”
张辅一愣:“不能公开?”
“对。因为他们身份太敏感,若公审,不是得罪一方大佬,就是搅乱一池朝局。”
“可……你们到底是谁?”
黄老怪嘴角一扯,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你听过‘十大高手’吗?”
张辅摇头,他只记得柏如晦似乎在船上提过,说她师父是“什么十大高手之一”。
“也不怪你不知道。”黄老怪缓缓道,“所谓十大高手,是中原江湖里隐约默认的排名,从‘甲’到‘癸’。每一位,独当一面,名动天下。我,正是其中之一。”
张辅眼睛睁大:“前辈竟是十大高手之一?”
黄老怪冷哼一声:“末流而已。再强也有更强的,总有人打得你抬不起头来。否则,我怎会栽在这里?”
这时,忽勒金冷笑着走了上来,声音带着几分不屑:
“你们中原那一套,狗屁什么十大高手。我不认。我是大元禁军的都指挥使——被你们锦衣卫那些鹰犬打败,真他娘的是见了鬼。”
张辅来了兴趣,转头问道:“你是说,有十大高手在锦衣卫里当差?”
“呵,”忽勒金一边啐一口血痰,一边说道,“一个自称‘辑事校尉’的小子,文职打杂的,竟能空手擒我,我至今都怀疑是不是中了邪术。”
“辑事校尉?”张辅心头猛地一紧。
锦衣卫的辑事校尉他只认识两个,一个是死了的陈彦通,另一个……是王连。
那满脸嬉皮笑脸,成天唠唠叨叨、还管不住嘴的大叔,会是十大高手?
不、不可能吧……
张辅脸色微变,手心开始渗汗。
黄老怪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似乎看出些端倪,却什么都没说,只靠在墙边,继续闭目养神。
这牢房常年昏暗,天光难入,时间仿佛在这里失去了意义。
张辅靠着墙,昏昏沉沉地闭上眼,试图以这股疲惫判断现在该是夜了。可刚一入眠,一阵吵闹便将他惊醒。
两名被铁链钉在墙边的囚徒突然怒吼着互相撕咬,铁链哐当作响,如野狗发狂。
“混账!”黄老怪低喝一声,缓步而来。
“啪!”“啪!”
两巴掌,精准落在两人脸上,清脆作响。
可这次,挨打的两人竟毫无惧色,反而嘶吼着顶了回来:
“黄老怪!这样的鬼日子还要过多久?干脆你一掌杀了我们,倒还能替这牢里几人填点肚子!”
另一人冷笑连连:“你看看这新来的小子,还有人送饭!而我们这些曾在江湖叱咤的好汉,现在成了连狗都不如的囚奴!这天理在哪儿?”
黄老怪眼神阴沉,一拳一个,将他们打得跪倒在地,抱着肚子喘气。
可两人依旧咬牙不屈,低声怒骂不断:
“朱元璋那个狗皇帝,借我们江湖义士起事,红巾、明教、绿林、刀客……哪一个没替他拼过命?如今他坐了江山,却将我们一个个打入死牢,不见天日!”
“当年,我们明教给了朱重八一口饭,如今我们连一顿早饭都吃不上!——这世道,还讲不讲理了?”
黄老怪听着这话,手抬在半空,最终却缓缓放下。
他转身回到墙边,一言不发地坐下,烛火微微跳动,将他那张千疮百孔的脸映得像一块风干的老木,动也不动。
张辅坐在黑暗中,望着那两人跪在地上泣不成声、又不愿落泪的模样,忽然明白了一件事:
他们不是怕死,他们怕的是——被遗忘。
接下来的几天里,不知是不是因为柏如晦的缘故,忽勒金对张辅的态度明显缓和了许多,不再动辄找茬,反倒时常坐在一旁抽着鼻子,装作没看见他。
而柏如晦依旧每天中午准时出现,风雨无阻地给他送饭。
除了张辅专属的小灶,她还会带来一个沉甸甸的布袋,里面塞满了包子馒头,还有几只色泽诱人的烧鸡。若不是她身手了得,换作寻常女子,怕是连这袋东西都抬不动。
起初,牢中那些囚徒仍带着敌意,盯着张辅和那袋热气腾腾的食物,就像一群饿狼盯着肉。
但日子久了,张辅总是主动分食包子、馒头给他们,从不多言,也不贪心,他们便不再像第一天那般阴鸷恐吓。
——虽然没人会说“谢谢”,但也没人再骂他“活得不耐烦”。
他依旧将小酒留给黄老怪,这份看似微不足道的敬意,却悄然稳固了他的立足之地。
今天,是他来到十三号牢房的第三天。
他之所以记得——是因为他见到了柏如晦第三次。
“我爹说了,他会想办法凑钱,把你保出去。”柏如晦低声说道,眼神里多了几分不安与期盼。
张辅闻言,却皱起眉头:“胡闹!快让伯父断了这念头。”
他压低声音,眼神难得严肃:“这里是诏狱,是锦衣卫的地盘。拿钱买命?痴心妄想。万一事情败露,连你们柏家都得搭进去。”
柏如晦一怔,似乎还不明白张辅为什么态度这么坚决。
张辅没有说出口的是——在苏州府的洞窟之时,他已然知道柏、白两家根本不是寻常人家,而是早年元廷遗脉,在江南改姓隐世。
否则,忽勒金见到柏如晦后,不可能当场收手,甚至三日不再为难自己。
“可你打算怎么办?你真的要死在这鬼地方?”
柏如晦有些急了。
张辅却摇摇头,挤出一丝笑:“放心,我另有办法。”
他心里清楚:此刻王连应该已到了苏州,若不出意外,正循着他的暗示寻找那口藏信的井。
只要那封密函顺利送到真正的“上面人”手里,再有三四天,救援就该到了。
“你别太担心,我应该……很快就能出来。”
张辅的语气不轻不重,却莫名带着一种安定人心的力量。
柏如晦沉默了一下,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拎起空饭桶,转身离开,脚步轻快却带着几分低落。
张辅望着她离去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柔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