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沙鲸之胃

胡杨林的幻影在热浪中消散时，林尧的军靴正陷在流沙里。沙粒像活物般缠绕脚踝，泛着铁锈色的漩涡中心传来沉闷的吞咽声。他刚要抽出匕首，整片沙地突然隆起，深渊般的口器将五人连同装甲车残骸一同吞没。

黑暗中有粘稠的液体漫过腰际，小满的机械右手爆出火花，照亮了布满环状齿板的肉壁。“是沙鲸的贲门！“老墨的声音在黏液中显得发闷，“这些变异环节动物会把猎物送进砂囊研磨......“

装甲车骨架与肉壁摩擦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宁静突然拽过林尧的手，指尖蘸着消化液在他掌心画图——菌丝纹路沿着她的小臂发光，显示出生物体内的立体结构。三个膨大的胃囊像肿瘤般悬挂在消化道中段，内壁分泌的黏液正快速腐蚀金属车架。

“收缩周期四分钟！“老墨将齿轮刀插进肉壁测算波动，“西北方向肉褶最薄，用酸......“他的话被剧烈痉挛打断，众人像骰子般在胃囊里翻滚。林尧的后背撞上某个坚硬物体，战前铁路的道钉刺破防护服，在自愈中的皮肤上留下放射状灼痕。

小满用手指抠进肉褶，甲壳接缝渗出信息素液体。沙鲸的消化腔突然剧烈收缩，肉壁上的神经束发出幽蓝荧光。“它在痛！“她大喊，“酸液结晶！快！“

宁静从贴身口袋掏出最后的紫色结晶，老墨用齿轮刀将其碾成粉末撒向肉壁。酸雾腾起的瞬间，林尧看见胃囊顶部嵌着半截火车转向架——二十七年前的人类造物，此刻正随着消化液起伏。

“抓紧！“林尧扯断车架上的锈蚀铁链缠住众人。沙鲸因疼痛产生的蠕动波将众人甩向顶端，老墨趁机将酸液粉末按进肉壁的神经节。淡黄色的生物组织迅速碳化，裂开的伤口喷出带着金属碎片的消化液。

“铁路......“宁静突然剧烈颤抖，菌丝纹路爬满脖颈。在她的通感视野里，无数沙鲸正在地底穿梭，肠道里塞满战前的铁轨、信号灯甚至蒸汽机车锅炉。这些金属造物在砂囊里被碾成碎屑，又随着排泄物沉积成新的矿脉。

装甲车残骸终于解体，锋利的钢板在胃囊里飞旋。林尧用铁链缠住最近的铁轨，发现道钉上的编号与父亲笔记里的货运清单完全一致。“它们吃掉了整条铁路......“他割开黏液中漂浮的邮包，泛黄的货运单显示这批道钉本该送往“LY-2075生态站“。

沙鲸再次痉挛时，小满的机械手卡进了肉壁裂缝。液压管爆裂的瞬间，她果断扯断手臂，用甲壳碎片当楔子撑开逃生通道。“出口会在下次收缩时打开！“老墨盯着齿轮刀柄的震动频率，“准备承受八倍重力加速度！“

宁静突然将菌丝缠上众人的手腕。当沙鲸的肌肉束如巨蟒绞紧时，她的瞳孔完全被银白色菌斑覆盖——这是通感能力强行连接生物神经系统的征兆。林尧感觉自己的心跳与沙鲸的蠕动波同步了，每个细胞都在尖叫着承受重压。

酸液结晶终于蚀穿胃壁，星光从裂缝中漏进来。众人被高压气流喷出体外的瞬间，林尧瞥见沙鲸肠道深处有东西在反光——那是半截蒸汽机车的铜质铭牌，上面刻着临城铁路局的狼头徽记。

坠落在沙丘上的众人被热浪唤醒时，方圆五百米的沙地正在塌陷。无数沙鲸在脚下穿梭，掀起的沙浪中不时露出锈蚀的铁轨。小满用剩余的手臂组装出简易金属探测器，仪表盘指针疯狂摆动的位置，正是通感画面中胡杨林所在的方位。

“它们在地下铺铁路......“老墨擦着齿轮刀上的消化液，“吃进去的是战前铁轨，排出来的是......“他突然顿住，刀尖挑起沙粒中的金属颗粒——这些带着消化纹路的铁屑，正是煤钢联锻炉里最优质的原料。

宁静跪坐在沙地上，菌丝纹路正在皮肤下消退。她用手指画出简图：沙鲸群在地下组成移动熔炉，将吞噬的金属提纯后排泄到特定区域。而那些排泄点连成的曲线，与父亲笔记中“生态站补给线“完全重合。

林尧握紧道钉的手在发抖。当九洲城的镜面幻象、驼刺迁徙路线与沙鲸的金属代谢叠加在一起时，某个庞大的生态改造计划逐渐浮现。胡杨林的坐标在军用地图上闪烁，像父亲二十七年前埋下的时光胶囊。

远处传来沙鲸的悲鸣，胃酸腐蚀的伤口让它们开始互相吞噬。小满的探测器突然接收到强磁信号，她残缺的机械手在沙地上摸索，挖出个密封的玻璃管——里面装着林耀字迹的便签纸，墨迹已被消化液晕染：

“致发现者：若沙鲸仍在巡游，说明生态循环未终止。沿铁轨方向......“

后半截字迹永远消失在二十七年的胃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