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无别离

**2014年12月24日晴**

眠书腕间的胎记是朵含苞的蓝花楹，淡青色的花瓣边缘泛着珠光，那是你留在人间最后的吻痕，南星。助产士剪断脐带时惊叫出声——婴儿啼哭的刹那，这枚胎记在无影灯下泛起涟漪，像极了南星咽气时窗外骤放的蓝花楹。

——宋延礼

小眠书趴在飘窗上，腕间胎记浸在月光里。儿童绘本摊开着《小王子》，他正用荧光笔在胎记周围画星球环带——昨夜父亲说这是妈妈从星星上给他盖的邮戳。

“爸爸！“他突然举着手腕冲进书房，“胎记刚才跳了一下！“宋延礼手抖得握不住药瓶，阿普唑仑撒在当年南星的孕检报告上。孩子兴奋地指着窗外：“是妈妈在敲月亮对不对？就像敲宝宝的门...“

**2014年12月27日雷震雨**

急诊室的蓝光刺破深夜。宋眠书腕间胎记在高烧中泛着不祥的紫红，像暴雨前垂死的蓝花楹。宋延礼攥着病危通知书，突然扯开衬衫——心脏位置赫然纹着同样的蓝花楹，花瓣脉络里藏着南星的生辰。

“别怕。“他贴上儿子滚烫的胎记，两颗蓝花楹在监护仪的绿光中重叠，“妈妈和我们在一起。“

怀中的小人儿蜷成子宫里的姿势，呢喃着“要听星星唱歌“，他就像南星临产前夜哼着走调的《小星星》哄怀中孩子入睡。

**2016年8月6日小雨**

“爸爸，我的血里住着妈妈对吗？“七岁的宋眠书举起手臂，蓝花楹胎记在阳光下泛着紫癜。他在儿童血液科偷听到护士说“这孩子的基因就像复刻母亲“。

宋延礼拧紧免疫抑制剂的药瓶，玻璃壁上残留着儿子昨夜咳出的血丝。他翻开南星遗留的孕检日记，2008年8月31日的字迹被泪水晕染：“宝宝今天有了心跳，可我的白细胞在吞噬他的未来。“

**2017年6月14日阴雨**

骨髓穿刺针扎进髂骨时，宋眠书盯着腕间胎记。父亲说每片花瓣都是妈妈写的信，此刻冰凉的针管正从第六片花瓣里抽取星辰。

“妈妈在发光……“镇痛剂让他瞳孔涣散，胎记在无影灯下蒸腾起淡蓝雾霭。宋延礼突然看见南星坐在窗台，化疗时的毛线帽换成碎花头巾，哼着歌晃悠两条苍白的小腿。

“要紫藤花…“昏迷中的孩子忽然呓语，胎记随呼吸明灭，“妈妈…要谢了…“

宋延礼疯了一样冲出医院。春末的蓝花楹正在暴雨中凋零，他跪在泥水里扒开花瓣，直到在树根处找到枚青涩的果实——这是南星偷换药物那天埋下的时光胶囊，被包成了果实的形状。在玻璃瓶里除了抗排异药，还有张字迹晕染的便签：

“致看到这封信的小眠书：

妈妈的血在你血管里唱歌，要替我听阿礼六十岁的告白呀。“

雨幕中，病床上的孩子腕间胎记突然灼烫。基因检测报告静静躺在床头，STR分型结果显示，孩子22号染色体上的突变点位与南星的致病基因完全重叠。

宋延礼浑身湿透地撞开病房门时，晨光正吻上孩子苏醒的睫毛。两颗蓝花楹在霞光中共振，南星种的树在窗外沙沙作响，一枚新生的花苞穿过雨季，轻轻落在父子交握的手心。

**2018年4月5日晴**

骨髓移植舱内，宋眠书腕间胎记因放疗褪成淡粉。捐献者基因配型数据显示9/10位点相合，唯一不匹配的正是那个致病变异基因——来自母亲的“遗产“正在被新骨髓细胞覆盖。

“妈妈要离开了。“孩子突然按住正在输液的右臂，胎记下方新生的皮肤透出健康血色。窗外蓝花楹第九次绽放，宋延礼在供者匿名卡背面看到熟悉字迹：“致我的两个男孩：请把凋亡的基因谱系，写成新的花开时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