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5章 入门测试,水锻惊人
大门外忽有铜铃响起,一阵沉稳脚步由远而近。
原本还在交谈的小执事立即止了声,侧身低头。
坐在长凳上的范大成赶紧站起身,整了整衣襟。
小执事轻声道:“柱首爷到了。”
片刻后,一名年逾花甲的老人缓步而入。
身着藏青织纹长袍,头戴半缠束巾,步履不快,却自带威仪。
护坊队与炉役纷纷面朝老者,拱手作揖,齐声道:
“拜见柱首爷!”
他微一点头,目光扫过众人,最终停在了周锐身上。
随行者只有一人,是位年纪与周锐叔父不相上下的男人。
紧随柱首身后,手中持着铜盒,步步不乱。
整个总坊署内一时间鸦雀无声,连外头的敲击声都压低了几分。
有人轻咳一声,也赶紧掩住了口。
柱首爷站定炉前,声音温和却不容置疑:
“人都到齐了?那便开始吧。”
总坊署内厅炉堂中的炉火常年不灭。
王执事点头,抬眼望来,沉声问道:
“入会者何名?何人保引?愿承本坊炉规否?”
周锐拱手向前,郑重答道:
“匠名周锐,无门无师,愿以己艺,代周家入行,承炉守规。”
话语刚落,堂中就有匠人轻咂了下舌,不远处甚至传来一声窃语:
“周家?和那外地来的百炼斋一样,都是不入流的外行罢了。”
有人轻笑,嘴角带着讥色,带着些看热闹的意味。
对铁火起家的行匠而言,靠自己一锤一钳敲进来的是兄弟。
靠人保举混进来的,也是个不入流的玩意儿。
更何况在场的匠人哪一个不是有着十多年经验的正席匠?
有铺有坊,全靠自己一步步打出来。
一个铁匠,少说要捅三年的炉子,打五年的铁器才有
周锐在他们眼中不过是初入这行才几年的学徒。
连握锤持钳的资格都没有。
若不是王执事亲点,外加柱首爷在场。
他们连看都不会过来看一眼。
王执事面色不动,只抬手示意周锐上前。
炉前火浪滚滚,烘得脸颊灼热,他却自顾自跪下。
双手按于铁砧,低声而坚定地说道:
“今日入坊为匠,敬炉尊规,不欺行,不负艺,不折匠心。”
厅堂寂然,柱首爷这才缓缓点头,从王执事手中接过一撮灰烬。
亲自走上前来,在少年额头轻轻一抹。
那灰烬虽冷,话却如烙。
“炉前灰未冷,人心却先热了。”
在柱首看来,这周锐的确是行会内不少人的眼中钉。
要不是王执事极力荐举,以及百炼斋的东家在背后撑腰。
为了维护行会的秩序,他真不一定会让周锐入行。
反正真金不怕火炼,到时候我们就知道他到底有没有资格站在这里了。
周围人见状,不少人神色复杂。
仪式并无偏私,该有的都有了,可这少年走的是捷径。
师出无名,纵有柱首赐灰,旁人心里终究难服。
“规矩摆着,礼也行了,既是入了会,那便让他凭真本事站住脚。
铁行从不偏心,刀口最是公道。”
说罢,他微一侧首,语气平缓却有催促之意:
“王执事,叫人备炉,开始吧。”
后院清出一片空地,众人围而不散。
柱首爷站定,看着周锐,似在解释,又像是随口闲言:
“老了,今儿起得早气血跟不上。
按旧例,是一炷香的功夫,今日就收紧些,半炷香如何?
省得我这把老骨头在炉边熬得太久。”
说罢又缓缓道:
“料也别改,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不如就打一尺半吧。
真材实料,才压得住炉火。”
对方语气依旧温和亲切,听起来像是在体恤自己身子。
却将难度悄然拔高,半点不带刻意。
周围的明眼人也都看出这是这么一回事。
王执事自然也清楚这是为何,可官大一级压死人。
就算他知道周锐的能耐也不敢直接越过规矩,更何况柱首也在这。
一炷香是一个时辰。
放在锻刀大赛中,有各种器具的帮助下打制一把刀具都够呛。
现如今时间减半,而要求并没有减轻。
只见掌火师傅用板车送来了测试时用的钢料。
其中无一例外,全是锈迹斑驳的破铜烂铁。
对于这种材料,一般铁匠的做法多半是清除杂质。
可周锐却直接一股脑的把铁料丢进了锻造炉中。
超高的炉温没一会时间就把废铁烧红。
“他这是把水洒在铁砧上了?”
火光映照在他们脸上,像是把不满与疑惑都烙进了目光。
除了柱首之外,没一个人理解周锐此刻做的事情。
少年沉声不语,铁料刚出炉便被钳入铁砧之上。
他竟未急着动手,而是在铁胚之上倾洒了一瓢凉水。
“哧啦”一声,白雾蒸腾,铁光乍现。
这是水锻!
热铁在捶打过程中被泼水,浮于表面的杂质迅速冷却碎裂。
捶打时更容易脱落,铁料也会更有韧性。
每一锤落下都伴随着火星的喷溅。
铁胚内部的杂质气泡随着两锤下去完全消失。
刚刚还像一团麻花的废铁瞬间变为了上好的钢坯。
坐在太师椅上的老者,半阖着的眼微微睁开。
他原以为这孩子最多不过是个天资尚可,运气不差的初匠。
哪知竟识得水锻的门道,还能打得这般沉稳。
周锐想都没想就把已有刀形的铁胚丢入水中,特地不让握柄被水浸泡。
半炷香还剩下三分之一,而周锐已经准备好打磨装柄了。
没有被淬火的刀柄质地较为柔软。
少年轻而易举的在上面开洞,装上握柄。
等到王执事发令之前,周锐一刻都不曾停下手中的工作。
匕首寒光透骨,在围观的匠人手中转了一圈才回到柱首手上。
虽然老师傅对周锐颇多不满,但在测试中途贸然破坏铁器。
这种事他们是绝对做不出来的。
同为匠人,彼此都很明白一把好器物需要付诸多少心血才能制出。
“大成,验刀的事就交给你了。”
范大成向前一步,毕恭毕敬地接过匕首。
铁器行会内部的测试又和牙人那边有很大的区别。
质量二字是这铁匠营四百户人家的立身之本。
谁也不敢在这上面掉以轻心。
范大成来到高挂在梁上的一排麻绳前。
只是随手一挥,绳结整整齐齐地落在地上。
至于耐用度测试。
徐庆元都找不出毛病,就更别提行会了。
待一切结束,小执事捧来一块童符,上刻坊印与“周”字。
由柱首亲自交予周锐。
“今日起,你便是行会里的人了。
有此符,可进炉打铁,可借地接坊,可承单立名。
但须记得,规在上,人在下。”
周锐双手接过,郑重抱拳行礼。
从今往后,压在周家身上的大山就被移开了!
只不过还有一件压在心底的事没有解决。
如果想要一劳永逸,解决掉寄生在铁匠营身上的毒瘤。
柱首爷就是周锐手中必不可少的一张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