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骊山（二）

震惊填满了源衫的思绪，琉璃制成的瓦片即使在地宫之中也散发着属于自己的光芒，殿门上高挂纯正的和氏璧，金丝楠木的宫殿，黄金制成的大门，玄玉制成的地砖。

琉璃瓦折射着冷光，玄玉地砖映出源衫苍白的脸。他赤脚踏入主殿，足下寒气刺骨，却未在玉砖上留下半分痕迹。整座大殿空旷寂静，唯有八口棺椁陈列——主位悬一玉棺，其表面附有复杂的符文，泛出阵阵寒气，棺盖上刻有一五爪圣龙，其眼铮铮，目露凶光，似有无上威严，七口环绕其下的木棺，分别刻着历代秦君的名号。

源衫的呼吸凝滞了一瞬。

他本是为了彻底摆脱蛇岐八家的束缚，才在探索骊山时亲手了结那几名护卫。他们的尸骨此刻正躺在皇陵外围的甬道中，被黑暗缓慢吞噬。蛇岐八家永远不会知道真相，只会将他的消失视作探索龙类遗迹的殉职——一个光荣的结局。

玉棺的棺盖缓缓升起，寒气如潮水般涌出，却在触及源衫的瞬间停滞。低沉的声音在殿内回荡，不似人声，倒像是青铜钟鼎的共鸣。源衫抬头，只见玉棺中坐起一道身影——玄衣龙袍，冕冠垂旒，面容如冰雕般冷峻，却带着不属于人类的威严。

嬴政。不是那位历史上的始皇帝，而是真正的龙族亲王，嬴氏之祖龙。他的眼瞳是纯粹的黄金色，竖立的龙瞳凝视着源衫，仿佛能洞穿灵魂。

“你身上有新鲜的血气。”嬴政缓缓开口，“但无妨，寡人需要的正是这般决绝之人。”

七口木棺同时震颤，棺盖滑落，露出其中沉睡的身影——历代秦君身披玄甲，胸口嵌着龙血结晶，散发着微弱的金光。“他们生前是君王，死后是兵器。”嬴政的声音平静。

“而你，将成为寡人这个时代的‘眼眸’。”源衫的瞳孔骤然收缩，但未显露半分动摇。他踏入骊山时，就已经斩断所有退路。

嬴政抬手，一缕金色的龙血自他指尖流淌，悬浮于空中，缓缓凝聚成一颗冰晶般的眼瞳。源衫伸手触碰的刹那，剧痛席卷全身。左眼仿佛被烈焰灼烧又似被寒冰冻结，视野在极热与极寒之间疯狂切换。他咬紧牙关，指甲深深刺入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滴落，却在触及地面前被寒气冻成赤色冰珠。

当痛楚平息时，他的左眼已化作冰蓝色，瞳孔深处隐约可见细密的龙文流转。

“现在，你能看见了。”嬴政说道。源衫抬头，整个世界在他眼中截然不同——大殿的穹顶由凝固的龙文构成，地砖下流淌着金色的龙血脉络，而那七具死侍的躯体里，蛰伏着沉睡的龙族力量。最令他震撼的是嬴政的躯体并非实体，而是由无数细密的金色丝线构成，每一根丝线都连接着某段时空的碎片。

“骊山尼伯龙根，是寡人的领域。”嬴政的声音回荡，“而你，将成为寡人行走现世的媒介。”

大殿中央的空气骤然扭曲，一道冰蓝色的裂隙缓缓展开。“踏入此门，你将被传送到西安城内。”源衫迈步走向裂隙，却在即将踏入时，听见嬴政最后的话语——“记住，你的眼睛属于寡人。”

冰蓝裂隙吞噬他身影的刹那，守墓人王贲从阴影中走出，青铜面具下的声音带着金属质感：“陛下，要派人盯着他吗？”嬴政的黄金竖瞳微微闪烁：“不必，他比我们想象的更渴望自由。”

西安城的月光洒在源衫肩头，他站在钟楼飞檐上，指尖抚过左眼。冰蓝瞳孔倒映出的不再是寻常街景——俄军士兵的枪械内部结构清晰可见，城墙砖缝中蛰伏的炼金昆虫振翅声如雷鸣，而骊山方向隐约浮动着巨大的龙形虚影。

他跃下钟楼，落地时竟未激起半分尘埃。巷道阴影中，两名蛇岐八家的探子正在密报：“源家主殉职，可能是次代种复苏……”源衫从他们身后掠过，指尖轻点其中一人后颈。冰晶顺着皮肤蔓延，将未说完的话语封存在喉间。

他拐进一家当铺，柜台上昏睡的掌柜被寒气惊醒。冰蓝瞳孔微微收缩，掌柜的眼神瞬间空洞，双手奉上一套素色和服与钱袋。源衫更衣时瞥见镜中的自己——左眼龙文流转，右眼黄金瞳光芒反复闪烁。这具身体正在被两种力量撕扯，但他早已不在乎。

夜幕降临时，他重返骊山外围。守墓人王贲伫立在山道尽头，青铜剑插在身前：“陛下说，你若需要死侍……”源衫摇头，踏着月光走向西安城墙。冰蓝瞳孔穿透地层，看见深埋地底的青铜城中，七具死侍棺椁正随着他的心跳频率微微震颤。

钟声突然敲响。源衫的左眼刺痛，视野中浮现出嬴政的虚影。玄衣龙袍的龙族亲王悬浮在骊山上空，金色丝线连接着整座尼伯龙根。“该履行契约了。”嬴政的声音直接震响在脑海。源衫闭目凝神，再睁眼时，冰蓝瞳孔映出千里外的长白山——一支德国科考队正从冰层中挖出青铜樽，樽身龙纹与嬴政冕冠上的纹路如出一辙。

他裹紧衣袍消失在夜色中，身后传来守墓人低语：“龙血会让他回来的……”夜风卷起枯叶，掩去了所有踪迹。

三月后，东京，源衫在茶馆听闻自己的葬礼。说书人将骊山之行渲染成悲壮史诗，听众潸然泪下。源衫抿着茶，任由左眼的寒气在杯沿凝出霜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