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所托成
史莱克学院那破败的大门，在柳夜身后缓缓合拢，隔绝了两个世界。
门外，是索托城郊的土路，阳光刺眼，车马行人来来往往。
门内，是他曾经寄予厚望，最终却只收获了屈辱和背叛的地方。
柳夜背着他那轻飘飘的行囊，一步一步地向前走。
他的步伐有些踉跄，胸口的伤还在隐隐作痛，强行召唤亡灵的后遗症让他的身体感到阵阵虚弱和疲惫。
但他的背脊，挺得笔直。
周围偶尔有路人投来好奇的目光，看到他一身狼狈，嘴角还带着未干的血迹，眼神中或有怜悯，或有鄙夷，但更多的是漠然。
史莱克学院附近，偶尔出现这样失魂落魄的少年，或许并不少见。毕竟，那是一所“只收怪物”的学院，被淘汰者，自然落魄。
没有人知道，这个看似瘦弱的少年，刚刚经历了怎样一场彻底的放逐和人格上的践踏。
柳夜对周围的目光毫不在意。
他的脑海中，反复回响着玉小刚最后那句话。
“孽种！”
“跟你母亲一样不知检点！”
“滚出史莱克！这里不容纳你们这种肮脏的东西！”
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他的灵魂上，留下永不磨灭的焦痕。
每一次回响，都让那股冰彻骨髓的恨意，更加浓烈一分。
恨！
他恨玉小刚的伪善与恶毒！恨他用冠冕堂皇的理由，掩盖自己那龌龊不堪的嫉妒和占有欲！
他恨唐三的虚伪与助纣为虐！恨他明明看到了真相，却选择维护那个卑劣的“大师”，甚至亲自对他挥出名为“切磋”的利刃！
他恨戴沐白的傲慢与冷漠！恨马红俊的愚蠢与嚣张！恨奥斯卡和宁荣荣的麻木与旁观！
他恨所有史莱克的人！恨他们用所谓的“正义”和“集体”，将他推入深渊！
甚至……连弗兰德，那个看似还算公允的院长，在关键时刻的妥协和退让，也让他感到齿冷！
还有妈妈……柳二龙……
想到这个名字，柳夜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
妈妈为什么不在？
如果妈妈在，她会允许玉小刚这样对我吗？她会允许他们这样把我赶出来吗？
理智告诉他，妈妈不知情。她若在，必定会像在诺丁城武魂分殿那样，不顾一切地维护他。
但情感上，一种被抛弃的痛苦和怨怼，却如同藤蔓般悄然滋生。
为什么？为什么在我最需要你的时候，你不在？
为什么你把我送到这个地方来？送到这个伪君子和一群冷漠自私的人身边？
你不是说要保护我吗？可我被他们欺凌，被他们驱逐，被他们用最恶毒的语言侮辱的时候，你在哪里？
这些念头，像毒蛇一样啃噬着他的内心，将那份曾经无比珍视的孺慕之情，一点点覆盖，一点点扭曲。
他不知道该去哪里。
索托城？他身无分文，举目无亲。
回诺丁城找妈妈？不！他现在这个样子，怎么回去？回去告诉妈妈，他被她曾经的“朋友”，她或许依旧信任的人，像垃圾一样赶了出来，还被骂作“孽种”？
不！绝不！
他不能让妈妈看到他如此狼狈的模样！更不能……在她面前，流露出对史莱克，对玉小刚那滔天的恨意！
柳夜漫无目的地走着，离开了索托城，走向了更加偏僻荒凉的区域。
他不知道走了多久，直到双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直到周围的景象从城镇变成了荒野，最后变成了一片人迹罕至的森林。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森林里的夜晚，阴冷而危险。
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各种不知名的虫鸣兽吼，在黑暗中此起彼伏，让人毛骨悚然。
柳夜的身体早已疲惫不堪，饥饿感如同火焰般灼烧着他的胃。
他找了一棵相对粗壮的大树，蜷缩在树根的凹陷处，紧了紧身上单薄的衣物，试图抵御夜晚的寒意。
他想起了在诺丁城小院里的日子。
每天清晨，妈妈都会准备好热腾腾的早餐。
晚上，会点亮温暖的油灯，给他讲故事，或者指导他冥想。
那样的温暖，那样的安宁，仿佛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越是回忆，心中的痛苦和恨意就越是翻腾。
凭什么？！
凭什么他要遭受这一切？！
就因为他的武魂特殊？就因为他是柳二龙的养子？就因为他挡了玉小刚那卑劣的眼？！
“玉小刚……唐三……史莱克……”柳夜用几不可闻的声音，一遍又一遍地咀嚼着这些名字，每一个音节都带着刺骨的寒意。
“我发誓……我一定会回来……我会让你们……百倍偿还！！！”
后半夜，下起了冰冷的雨。
雨水打湿了他的衣服，带走了他身上仅存的一点温度。
寒冷刺骨，让他忍不住瑟瑟发抖。
饥饿和伤痛也在不断折磨着他。
他感觉自己的意识开始模糊，眼皮越来越沉重。
就这样……死了吗？
像一条无家可归的野狗一样，死在这片荒无人烟的森林里？
不！
他不甘心！
他还没有复仇！他还没有让那些人付出代价！
强烈的求生欲和复仇的执念，支撑着他最后一丝清明。
他咬破舌尖，剧烈的疼痛让他稍微清醒了一些。
他想起了妈妈教过的一些野外生存技巧。
寻找水源，辨认可以食用的植物，设置简单的陷阱……
天亮后，雨停了。
柳夜拖着虚弱的身体，开始在这片危机四伏的森林里艰难求生。
他找到了一条小溪，贪婪地喝着甘甜的溪水。
他在溪边发现了几株可以勉强充饥的浆果，虽然味道酸涩，却也能提供一点点能量。
他用身上带着的唯一一把小刀，削尖了一根树枝，当作简陋的武器。
他小心翼翼地避开那些散发着强大气息的区域，只敢在森林外围活动。
饿极了的时候，他会冒险去猎杀一些弱小的魂兽或者野兽。
一只十年份的幽冥狼，他用尽了全身力气，依靠夜殒锤虚影出其不意的重量和寒气，再加上陷阱的辅助，才勉强将其杀死。
他用最原始的方式，生火烤肉。
烤肉的香气吸引来了其他的掠食者，他又不得不拖着疲惫的身躯，与一只百年份的獠牙野猪缠斗许久，最终依靠夜殒锤砸碎了它的头骨，但也付出了手臂被獠牙划伤的代价。
伤口没有得到及时处理，开始发炎、溃烂。
他发起了高烧，意识时而清醒，时而模糊。
在一次与几只十年份风刃狼的搏斗中，他几乎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眼看就要被狼群撕碎。
绝望之际，他再次感受到了来自“夜殒”的呼唤。
那是一种冰冷的、充满诱惑的低语，仿佛在告诉他，只要拥抱它，就能获得无穷的力量。
“力量……”柳夜喃喃自语，眼神迷离。
他下意识地将残存的魂力注入夜殒。
这一次，没有召唤出完整的亡灵。
但一股浓郁的黑气从锤身上散发出来，形成了一道扭曲的屏障，将他笼罩。
那几只风刃狼撞在黑气屏障上，发出一阵凄厉的哀嚎，仿佛被抽走了生命力一般，迅速变得萎靡不振，夹着尾巴逃走了。
柳夜瘫倒在地，大口喘着粗气。
黑气缓缓收回夜殒之中。
他看着自己手中的武魂虚影，眼神变得无比复杂。
这种力量……果然很强大……
但也被认为是……邪恶的……
邪恶？
什么是邪恶？
玉小刚那样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是正义吗？
唐三那样助纣为虐的“伙伴”，是正义吗？
史莱克那些冷漠旁观，甚至落井下石的人，是正义吗？
如果所谓的“正义”就是如此虚伪和残酷，那他宁愿拥抱“邪恶”！
只要能获得力量！只要能复仇！
所谓的正邪，又有什么意义？！
力量！
只有力量才是唯一真实可靠的东西！
有了力量，才能掌握自己的命运！
有了力量，才能让那些背叛者付出代价！
有了力量，才能……不再像现在这样，如同丧家之犬一般，挣扎在死亡线上！
这个念头，如同种子般在他心中生根发芽，并且以惊人的速度疯长。
日复一日。
柳夜在这片荒野中挣扎求生。
他变得越来越沉默，眼神越来越冰冷，也越来越……危险。
他身上的伤口，在简陋的处理和顽强的生命力下，渐渐愈合，留下了一道道狰狞的疤痕。
他的身体，在一次次的生死搏杀中，变得更加精悍，更加适应这残酷的环境。
他的心，则彻底被仇恨和对力量的渴望所填满。
白天，他像一头孤独的狼，在森林中狩猎、觅食，警惕着随时可能出现的危险。
夜晚，他蜷缩在隐蔽的角落，任由冰冷的黑暗将他吞噬。
他不再回忆过去的温暖，那只会让他更加痛苦。
他只一遍又一遍地在心中描摹着仇人的面孔，想象着未来复仇的场景。
玉小刚那张伪善的脸，被他亲手撕碎！
唐三那双自以为是的眼睛，流下悔恨的泪水！
史莱克那破败的学院，在他亡灵大军的铁蹄下化为废墟！
这些充满怨毒的幻想，成为了支撑他活下去的唯一动力。
而在他精神最脆弱，或者意志最集中的时候，他总能感受到“夜殒”传来的低语。
那低语不再模糊，变得越来越清晰。
像是在指引他，如何去沟通那些沉睡在阴影中的力量，如何去汲取死亡与灵魂中的能量。
那是一种与生俱来的亲和感，仿佛他天生就属于黑暗，属于死亡。
夜殒锤，不仅仅是一柄武器，更像是一把钥匙，一把通往某个未知而恐怖领域的钥匙。
它不再仅仅是冰冷的工具，更像是他唯一的“伙伴”，唯一能理解他，并回应他内心最深处渴望的存在。
拥抱它！拥抱黑暗！拥抱力量！
夜殒的低语，如同魔鬼的诱惑，在他耳边不断回响。
柳夜不再抗拒。
他开始尝试着，顺应那股力量的指引。
他发现，当他将意念沉入夜殒之中，他能隐约“看到”一些游离的、残破的灵魂碎片，能感受到这片森林中积累的死亡气息。
他甚至可以尝试着，用夜殒的力量，去安抚或驱使一些弱小的、无意识的游魂。
这种感觉，让他既恐惧，又兴奋。
他知道，自己正在踏上一条无法回头的道路。
一条通往黑暗，通往复仇，也可能通往毁灭的道路。
但他不在乎。
只要能复仇，只要能让那些人付出代价，他什么都愿意做！
绝望的荒原上，一头孤独的幼狼，正在对着血色的残阳，发出无声而充满怨毒的嚎叫。
他的眼中，燃烧着复仇的火焰，也倒映着……无尽的黑暗。
而远方，似乎有一双眼睛，已经注意到了这颗在黑暗中冉冉升起的、充满了怨恨与潜力的“新星”。
森林深处，阳光难以穿透茂密的枝叶，留下斑驳的光影和 perpetual的阴暗。
柳夜正与一头魂兽对峙。
那是一头接近五百年修为的暗影豹，以速度和隐匿能力著称，是森林中危险的掠食者。
柳夜需要食物，而这头暗影豹，盯上了他这个看似虚弱的“猎物”。
战斗已经持续了一段时间。
柳夜浑身浴血，既有自己的，也有暗影豹的。他身上的衣服早已破烂不堪，露出下面一道道新旧交错的伤疤。
他的呼吸急促，魂力消耗巨大，但眼神却异常冰冷，如同淬火的精钢，闪烁着危险的光芒。
暗影豹围绕着他快速移动，留下一道道残影，寻找着致命一击的机会。它身上的几处伤口在流血，那是被夜殒锤沉重的力量擦伤或砸伤的。
它低吼着，焦躁不安。眼前这个人类幼崽，比它想象中要难缠得多，那柄诡异的黑色锤子，不仅沉重无比，还散发着让它灵魂都感到颤栗的寒意。
柳夜紧握着夜殒锤的虚影，全神贯注地感知着周围的一切动静。
他知道，自己不能再拖下去了。体力正在快速流失，一旦出现失误，后果不堪设想。
必须速战速决！
就在暗影豹再次从一个刁钻的角度扑来，利爪闪烁着寒光抓向他咽喉的瞬间！
柳夜眼中厉色一闪！
他没有后退，反而向前踏出一步，同时将体内残余的大部分魂力，猛地注入夜殒！
“嗡！”
夜殒锤上的符文再次亮起，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清晰！
一股远超之前的阴寒气息，如同实质的冲击波般，以柳夜为中心轰然扩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