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幽都裂帛
辰时未至，黄泉路的引魂幡已尽数倒悬。陆昭明握着昨夜拾得的青铜箭簇，箭尾镌刻的夔龙纹与三途川残碑如出一辙。白无常的警告犹在耳畔：“这条道今日走不得。“
血色晨雾中，青石板缝隙渗出金色液体。陆昭明俯身蘸取，液体却在触及指尖时化作飞灰——这是上古战场的英灵血，本不该存于现世。怀中的业火灯突然嗡鸣，灯焰指向道路尽头某处扭曲的虚空。
“轰！“
晴天霹雳炸响，十丈外的空间如帛裂开。青铜箭雨从裂隙中倾泻而出，箭矢钉入地面后竟生根发芽，眨眼间长成参天铁树。陆昭明挥笔击落流矢，却发现这些箭簇与河底战船所载完全相同。
“快封住裂隙！“崔判官的墨刑尺破空而至，尺身燃起黑色业火。陆昭明正欲结印，忽闻战马嘶鸣——裂隙中冲出列青铜战车，驾车者皆着兽面铜甲，空洞的眼窝里燃烧着紫色魂火。
最前方的战车突然转向，车辕直撞陆昭明面门。千钧一发之际，孟青璃的银丝缠住他腰身疾退，忘忧鼎凌空倒扣，鼎中倾泻的药汤竟将战车腐蚀成青烟。
“这不是现世的亡魂！“孟青璃广袖染上铜锈，白玉簪尾端崩裂细纹，“快用渡魂笔封......“
裂隙中传出号角长鸣，更多古代亡魂涌出。陆昭明被裹挟进混战，渡魂笔触及某亡魂的瞬间，前世记忆轰然涌入：他看见自己站在青铜巨舰上发号施令，脚下正是燃烧的幽都山；看见孟青璃的银甲被神血浸透，往生剑贯穿她胸膛时发出的却是转轮王的笑声。
“当心！“
崔判官的暴喝震碎幻象。陆昭明惊觉自己正站在裂隙边缘，手中渡魂笔不知何时已换成青铜战矛。身后传来时空乱流的吸力，孟青璃的银丝与崔判官的墨刑尺同时缠住他双臂。
“放手！“转轮王的声音自裂隙深处传来，“他本就属于这里！“
陆昭明右眼突然流血，溯光瞳穿透时空迷雾。他看见裂隙彼端悬浮着幽都山，山体裂口中探出的青铜巨舰，与昨夜炼化阵中看到的幻象完全一致。舰首立着道模糊身影，抬手射出的箭矢竟带着龙吟。
“破！“孟青璃咬破舌尖，精血染红白玉簪。簪身化作银龙撞向裂隙，时空乱流中突然伸出青铜巨手，一掌击碎银龙虚影。陆昭明趁机挣脱束缚，渡魂笔蘸取心口金血画出上古禁咒。
禁咒成型的刹那，所有青铜兵器凌空倒转。陆昭明感觉神识被撕裂，恍惚间听见八百里的曼珠沙华在齐声诵唱：“归墟之门开，往生剑主来......“
裂隙开始坍缩，不甘的亡魂抓住最后时机反扑。某具铜甲尸突然抱住陆昭明，腐烂的胸腔内藏着枚青铜令牌，令牌上的生辰八字与他完全吻合。尸身自爆的瞬间，业火灯自动护主，陆昭明在火光中瞥见令牌背面小字：“甲子年戍时，往生殿授印。“
硝烟散尽时，黄泉路已满目疮痍。陆昭明握着半枚焦黑令牌，发现孟青璃正死死盯着他颈侧——那里不知何时多了道剑形胎记，与往生剑纹相互呼应。
“立即封锁方圆百里。“崔判官墨刑尺插入地面，十八道阴兵符破土而出，“今日所见若传出去......“
“已经晚了。“白无常的引魂幡卷来具焦尸，“三途川对岸的游魂，刻完了最后一块谶语碑。“
陆昭明顺着望去，浑身血液凝固——新刻的碑文正是昨夜裂隙中传出的谒语，而落款处印着的，竟是他渡魂笔的专属符印。
孟青璃突然挥袖击碎石碑，碎片却自动拼成往生剑形状。剑尖直指陆昭明心口，剑格处的轮回印浮雕突然睁开血色瞳孔。
“带他回引渡司。“孟青璃银丝封住陆昭明五感，“今日起，没有我的手谕不得踏出司门半步。“
囚室的门在身后重重闭合。陆昭明佯装昏迷，待看守鬼差离去后，取出藏在舌底的青铜碎片——这是那具自爆铜甲尸残留的，碎片内层竟刻着孟青璃的名讳。
子夜，业火灯在掌心显现。陆昭明将碎片贴近灯焰，火光中浮现段影像：孟青璃跪在青铜巨舰甲板上，双手捧剑刺入胸口，鲜血顺着剑身流入下方棺椁。棺盖移开的刹那，他看见婴儿时期的自己正在吮吸神血。
窗外忽然飘来血腥气。陆昭明破窗而出，循着气息来到黄泉路废墟。白日战斗留下的深坑中，竟渗出金色泉水，水面浮着片青铜龙鳞。
“这是你的东西。“转轮王从阴影中走出，轮回印照亮坑底壁画。陆昭明看见壁画描绘着幽都山战役，统帅模样与自己别无二致，而敌方将领赫然是年轻时的孟青璃。
“当年她剜心镇冥河，取走的可不止是战神之力。“转轮王弹指击碎壁画，露出底下青铜暗门，“想知道为何你的血能开启上古禁制吗？“
暗门突然传出婴儿啼哭。陆昭明神识恍惚，等回过神来，掌心已贴在门上的血槽中。金蓝血液唤醒机关，门内涌出的寒气里裹着句嘶吼：“快逃！“
孟青璃的银丝如利刃斩来。陆昭明侧身闪避时，暗门轰然开启，无数青铜锁链缠住他拖入黑暗。最后映入眼帘的，是孟青璃第一次露出惊恐的神情。
黑暗中有梵音吟唱。陆昭明被锁链吊在穹顶，下方血池浮沉着九百具青铜棺。最近的棺椁突然立起，棺中银发女子缓缓睁眼——与孟青璃相同的面容，心口却插着柄完整的往生剑。
“终于等到你了......“女子拔出剑刃，伤口涌出的竟是金蓝双色血液，“我的半身。“
陆昭明剧烈挣扎，怀中的业火灯突然炸裂。灯芯金莲没入女子眉心，往生剑纹自她身上蔓延至所有棺椁。九百具棺盖同时开启，九百个“孟青璃“齐声低语：
“归墟之门将启，你逃不掉的......“